第85章
三十九度多。
他碰了碰方听询的额头,放好体温计后连忙起身去拿退烧药,喂药倒是没那么困难,药喂到嘴边,方听询就会张嘴,喂完药后,陆知回又让他喝了大半杯水。
“那我们现在去房间睡觉,”陆知回扶着他站起来,“睡一觉起来,就不会再发烧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成真。
大概,是陆知回在安慰自己。
他带着方听询躺到床上,刚准备扯着被子盖上,突然,他和床上的人对上视线。
方听询现在的眼神不再那么迷茫,他盯着陆知回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哥的感冒好了吗?”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陆知回完全没有头绪。
他回了一句:“你先睡觉。”
“我问你,哥的感冒好了吗?”方听询又问。
方听询到底能不能听见他说的话?
陆知回不知道。
之前他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方听询有没有听进去?
陆知回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在医院,他已经把医生说的话全都告诉了方听询,姚起秋也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可方听询现在又问了。
陆知回看着方听询,他们对视着。
大概是希望这个回答能赶紧来,方听询伸出一只手拽住陆知回的衣服,轻轻晃了晃:“你说啊,哥好了吗?”
“哥……没好,他的病情拖严重了,最后是病得太厉害才离开的。”陆知回边说边注意方听询的表情。
但方听询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个皱眉都没出现。
“听询,你别总憋着,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给我说,”陆知回蹲到床边,碰了碰他的手,“不用拽这么紧,我不会走。”
方听询这次难得有了回应,他真的松开手,但还是什么都不说。
看见方听询成了这样,陆知回这几天也是愁得吃不下睡不好,他现在终于有了反应,就算是这么一点点……
陆知回看见了希望,也有了更大的期待,他多想方听询下一秒就能好起来。
于是,他握住了方听询的手,这只手被他轻轻捏着。
陆知回在等,他在等方听询接下来的反应。
可时间一直在往前走,方听询也没有再好一点。
陆知回偏着头,靠在他手边,接着又搂起方听询的肩膀。
他让方听询的脑袋压在自己头上,接着又一下下地摸着方听询的头发。
“听询,你别这样,”陆知回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的。”
方听询身上还是烫的,陆知回探了探他的额温,又拍拍他后背。
“你还有我,还有姚起秋,我们都很担心你,”陆知回说着说着,声音也变得哽咽,“所以啊,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一起,陆知回能感觉到方听询滚烫的呼吸,接着,他的脸上落下眼泪。
方听询的眼泪压着陆知回的太阳穴往下流,这眼泪就跟流不完似的,一直在往下落。
这是一次没有任何声音的哭泣。
陆知回心疼得难受,方听询的泪水全都落在他的脸上,一滴一滴的泪水成了一道又一道。
“没事的,”陆知回把他搂得紧紧的,“没事了。”
终于,方听询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小,他说:“哥撒谎了。”
“什么?”陆知回问。
这次,方听询的声音变大了:“我说,哥撒谎了,我以前就让他去医院做康复做心理咨询,但他不去,每次都说在忙,就连其他的借口都不肯找,只说忙,我问他能不能等明天再忙,哥就说不行。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
陆知回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地“嗯”了声。
“哥比我年纪还小,还爱撒谎,”方听询沉默几秒,又说,“他还是个很不听话的人。”
“我听见了,我知道了,”陆知回轻声哄着,抬手蹭了蹭方听询的眼角,“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别憋在心里。”
可在这之后,方听询不说了。
他只是一个劲地哭,但这次,他哭出了声音。
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
方听询本来还以为,他最大的那场情绪已经发在了陆知回离开那天。
这件事,是他想错了。
他最大的那场情绪,应该是在今天。
方听询的难过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就算是痛哭一场,也无法让他好受多少。
但他该成长了。
不是年龄上的成长,而是人生的成长。
他要在这个汛期里学会面对生死别离,学会接受,学会长大,学会坚强。
最后再学会走出阴影。
这个汛期还有好几个月,在汛期结束后,方听询大概会好些。
方听询不是哭累了才停下哭泣的,而是因为呕吐才停下的。
他要吐的时候推开了陆知回,但床单还是没逃过。
“没事,我再换,”陆知回扯了两张纸,帮他把脸上擦了擦,“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床单来换,马上就回来。”
但他这次没有马上回来。
因为他没在卧室里找到干净床单,那几个衣柜被翻了个遍,愣是连个床单影子都没看见。
侧卧也被找过了,依旧是没有,他甚至还去客厅柜子看了看,床单没看见,但他找到一把钥匙。
陆知回拿着这把钥匙看了看,准备去问方听询,这把钥匙是不是房门钥匙。
如果是,那这把钥匙能打开那间被锁住的侧卧吗。
那间被锁住的侧卧里,会不会有床单。
带着这些问题,他拿着钥匙走进主卧。
方听询应该是哭累了,连被子都没盖,就这么缩在床边睡着了。
陆知回把钥匙放进口袋里,站在床边慢慢扯走方听询身下那点床单,他把被子铺在床上,又轻轻推了推方听询,好让这人能往中间睡点。
今晚的洗衣机都没怎么歇,烘干机也是吵了大半夜。
陆知回站在冰箱前喝了一大杯水,他重新打开窗户,又在客厅坐了会儿,外面的雨声闹得他头疼,风一阵阵往身上吹,却无法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站起身,口袋里的钥匙响了声。
差点就把这件事忘了。
钥匙被拿了出来,他走到那间被锁住的侧卧前站着。
接着插进钥匙,转动。
门开了。
这间房肯定被锁了很久,空气中那股潮湿的味道就足以证明,陆知回打开房间的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张摆满东西的床。
最显眼的,就是床上那个全盔。
陆知回坐到床边,把头盔拿起来看了看,接着又看向其他东西。
他本以为,方听询早就把这些东西丢了,没想到方听询不仅没丢,还收得好好的,衣服都被放进了压缩袋,从外面就能看出来,全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压缩袋被打开,陆知回把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有的衣服他以前很喜欢,但现在已经不会穿了。
还有的衣服,在记忆里的出现频率就很低。
大概是因为这些衣服他本来就不爱穿吧。
但很快,陆知回就意识到,这个想法只是他以为。
当他一样样看这些东西时,那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头疼再次找上门,脑子里也一下子涌进无数片段。
那些他以为已经被想起来的记忆,其实都是不全的。
在那些记忆里,缺少太多细节,乍一看是很完整的,但经不起任何推敲。
也是,他之前本来就没有记忆,再次想起,也只会觉得那些就是全部,哪会怀疑这些记忆全都是片段。
脑海里的记忆仍在不停播放,被陆知回丢失的那些年终于逐渐变得完整。
画面的最后,他看见了那辆川崎。
川崎停在memory门口,店门紧闭着。
陆知回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memory的营业时间,方听询竟然还没有过来。
他那天正好休息,在家里待着也无聊,还不如去店里帮忙,谁知道方听询压根就没来店里。
方听询那天可是很早就出门了。
陆知回也是个直接的人,既然想知道答案,那就问呗,问问就知道了。
他给方听询打了电话,准备问这人什么时候去店里。
可在电话接通后,陆知回并没有好好说话。
他开头第一句就说得不好听:“稀奇啊方听询,你怎么没来店里呢,memory在你这里不是最重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