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未经处理的积雪将木门遮了一半。唯有书安居的大门是敞开的。里面设了粥棚,棚子里有热气在呼呼地往上冒,有几个官员在冰天雪地里忍着严寒给排队的百姓们施粥。
  粥里的米并不多,但百姓眼里对它们的渴望却丝毫不减。
  领头的官员的鼻头都被冻得通红,衣着简朴,也打了一碗米粥蹲在一旁取暖,略一抬头看到有马车进来,且后面还驮着很多的东西,瞬间就来了精神,忙放下碗起身迎上前行礼道:“不知是哪位员外,下官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小杜,快帮忙卸物资”
  看见这些物资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简直比见到了亲奶奶还亲。
  沈淮书与小皇帝一道从马车里出来。他们气质金贵,倒真像有钱家的公子。
  小皇帝问道:“怎么不见这里的县令?县衙里空无一人,人都去了哪里?”
  领头的愣了愣,没想到来者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他们县里的求助信早在好多日前就已派人交到了木州太守那里,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后来他们想到了木州太守的为人,又因大雪封路断了消息,故而早就觉得他们已经被朝廷抛弃了,故而根本就没敢想上面会派人过来。
  然而眼前的少年眉宇间带着锋锐,字里行间也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若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哪个高官家的公子。反应过来的他激动得嗓音都有些沙哑。
  他道:“下官就是这平河县的县令,衙役们也都在这里。对了,还有一部分去山里寻人了”
  沈淮书从百姓的队伍里看到一个小男孩,脸被冻得通红,抱着碗蹲在角落里,不肯进屋,忙脱下身上的白裘盖在他身上,却还不忘抬头问道:“寻人?寻什么人?”
  县令苦着脸道:“别提了。山上原本住着几家猎户,我就担心他们会因雪灾封在山里,但怎么劝他们都不肯到这书安居里来,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就让人把他们都押下来了,却没想到今早突然有一家人趁衙役送饭的时候打晕了衙役跑了回去。这大雪寒天的,只怕他们会冻死在路上。也不知道有什么那么重要非要回去不可。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孩子”
  沈淮书一激灵:“孩子?多大的孩子?”
  县令搓着手道:“也就四五岁的一个小女孩”
  听到这沈淮书胸腔里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怒道:“糊涂!真是糊涂!”
  县令被他身上蓦然落下的寒意吓了一跳,忙道:“是下官处理不当,还请大人降罪”
  沈淮书深吸口气道:“他们家住在哪里,找个人带我去找”
  县令愣了一下道:“大人,路途寒冷,要不您先到府上暖暖身子”
  小皇帝皱了皱道:“书书,已经派人去找了,不必担心”
  沈淮书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垂眸道:“臣不想他们也像街上那些老人一样,被冻死在雪地里。更何况那孩子不过四五岁”
  臣字一落下,一旁的县令哆嗦了一下,惊恐地看向小皇帝。他虽不知道沈淮书一行人都是什么官位,但能让文武百官称臣的,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人。
  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亲临到了他们的小县城了?
  第71章 摄政王单枪匹马
  有了答案的县令不敢装作若无其事,忙要跪下行礼:“微臣,拜见……”
  却被小皇帝扶了一下,并打断道:“朕微服私访,不必多礼。先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他一转身却见沈淮书从小县丞的手里接过几件棉衣跟干粮背着就要往外走”
  大雪纷飞,脚下有些沉,将白裘送人的沈淮书没走几步就后悔了,他刚想返回再寻一件棉衣,却见小县丞赶了过来,手上捧着一件大氅。
  玄色的大氅上面还带着独属于小皇帝的温度。
  小县丞气喘吁吁道:“大人,穿上吧!”
  沈淮书也没客气,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寻人可以,但寻人的路上若把自己冻死就得不偿失了。
  他将大氅系在身上,向小县丞点了点头道:“回去吧!将那些物质都分发下去,好好照顾陛下”
  ……
  山上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往上,沈淮书一边走一边祈祷他们无事,但以这般速度,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不觉问向带路的衙役:“可有小路,可以抄近路的那种”
  衙役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停下脚步道:“回大人,有一个,不过这天气怕是不能走,路途比较陡,脚下路滑,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手下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大人您……”
  沈淮书豪气道:“我没事,救人要紧,就走那条”
  结果就是,沈淮书手忙脚乱地往上爬,若非近日来有教武,怕是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因爬山而摔死的摄政王了。
  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眼望去依旧是白茫茫的雪,与天连在一起,无边无际。
  带路地道:“快了,就在前面了”
  沈淮书兜帽上,睫毛与眉毛上也被雪所覆了一层冰霜,努力睁开眼,走近些方才发现前方有一个小木屋。
  然而即将进入小木屋时他们却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沈淮书眉心一动,有个不好预感,俯下身去扒,却发现雪下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衣服里没有多少棉花,脸已经被冻白了,身上也是冰冷僵硬。
  沈淮书颤着手去试他的鼻息与脉搏,却发现已经没救了。
  “大人,这还有一个”衙役俯身查看,愕然道:“小杨?大人,是小杨”
  那人穿着衙役的衣服,沈淮书一看便知。只觉整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推开小木屋的门叫道:“可有人还活着?”
  屋内还躺着两个人,沈淮书上前查看,整颗心都沉了下来。是一名陌生男子,还有一名衙役。
  带路的衙役一进门便道:“大人,前来的一共三名同事。失踪一人,还有孩子跟他的母亲。”
  似想到了什么衙役突然叫道:“默默?默默?”
  他叫的显然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沈淮书四处张望,僵着手上前将柜门一个一个打开,打到最后一扇的时候,本就苍白的唇动了一下,轻声唤了一声:“默默?”
  似乎是听到有人叫自己,窝在柜子里的女孩睫毛颤抖了一下。沈淮书的心一疼,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她抱出来的。只知道自己将包裹里的棉衣一件一件地都套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拿出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她喝。
  她小小的一只,许久方才不再颤抖,直到她睁开眼沈淮书方才听到风雪的声音。
  沈淮书以为经过了那么多自己已经可以直面生死了。可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现代,他见不得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见不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倒在自己的怀里。
  衙役突然道:“大人,他们身上有致命伤,而且身上的棉衣都不见了。并不是被……冻死的”
  沈淮书深吸口气,道:“山上除了几家猎户外还住着什么人?”
  衙役愣了一下道:“还有一窝土匪。实不相瞒就在大雪封路前,这帮土匪下山抢掠过一次,杀了几个人抢了粮食。后来多数的百姓们便搬进书安居来住。书安居有我们衙门人守着,能好一些”
  “他们是什么时候占山为王的?你们没有上报过吗?这么多年没有人去上山缴过匪?”
  “我们上报过,但太守不肯借人。县令也派人试着围剿过,但派出去的人至今也只有一人活着回来,已经瘫在家里。经他描述,土匪大概有三四十人,个个都凶神恶煞,身强体壮的。可我们衙门在职的衙役总共也就三十来人,平河县贫穷,身强体壮的人不多,所以……”
  沈淮书起身将女孩往他怀里一塞道:“知道了。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你带她下山”
  衙役抱着怀里的女孩,惊道:“大人,不可。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您怎么能一个人去”
  小县丞亦是急道:“大人,下官跟您一同去”
  沈淮书一双狭长的眼在风雪中有些凌乱,低沉着嗓音道:“放心,我不会贸然行动,我就去探探。你们把她送下山吧!然后请个郎中好好看看”
  “可是……”
  “这是命令”
  沈淮书的目光坚定,不容反驳。他站在寒风肆虐的小木屋里,整个人透着一股冷意。
  小县丞跟衙役同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路上他一直都以为沈淮书性情温和,不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人。他待人也的确谦谦有礼的。然而此刻他却突然觉得沈淮书有些可怕。他全身上下都透着金戈铁马的杀意。
  ………
  沈淮书独自在寒风中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压抑太久或是那个孩子太小刺激到他了,他的怒意此刻达到了顶峰。以至于觉得胸腔里火辣辣的,寒风也没那么刺骨了。
  土匪窝子建在半山腰上,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因天气原因此刻并无土匪在外巡视。似乎都窝在了山洞里躲避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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