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唤作少爷的苏白歪头:“我吗?”
  “不是你是谁?”那人看见苏白身边之人,怪叫一声,快步上前拉走苏白,压低了声音,“少爷你怎么和这种怪人在一起啊?你不知道他多可怕?”
  苏白似是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似懂非懂道:“那人怎么了?”
  “嗨呀,茹毛饮血杀兽如麻,可怕的很!”
  苏白回头看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浑身破烂,目光狠厉,全然不记得自己为何与他一道同行。
  “少爷快走吧,老爷还等着你回家设宴呢。”
  苏白迷迷糊糊被所谓的下人拉着走了。
  待到府上,锣鼓升天,人声鼎沸。
  侍女来回奔波送菜,舞者惊现异域风情,侍卫逡巡守候会场。
  苏白作为主人,自然是受尽万千目光,来到台前。
  老爷广开宴席,宴请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兄弟至交,只为庆祝苏白的成年礼,甚至高兴,置办了数百盒礼品分发给城镇上的人。
  “今日鄙人有幸,得万千兄友厚爱,前来参会。犬子苏白,已是弱冠,正值风华,却也有了家主之风采,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苏白盘算一番,好像自己也确实二十了。
  “白儿,你上前来。”
  苏白依言走到老爷身边,面带微笑说了许多话,以笑意敬酒,敬祝各位来宾。
  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来宾皆称赞此子日后定大有作为,光宗耀祖。
  后面是各自用餐寒暄的环节,苏白嫌无聊,不愿应付各位长辈,遂主动请缨去了门口帮忙派发礼品。
  礼品是一盒小小的桃酥,这在平民百姓中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少爷,您怎的来了?”下人忙碌中抬头看了一眼,惊呼,惹得在场各位都寻他的目光而去。
  只见苏白/精致的衣摆随步伐甩动,腰间玉铃也叮铃作响,金边窄袖被堪堪拉起,露出几道青筋,待走至门口时,便张罗着开始吆喝。
  好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
  少年的手在阳光下反着光,声音清冽,笑容满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少爷弱冠之宴,特来给诸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派发桃酥啦。”
  “人人都有人人都有,不要急!”
  动静之大,方圆几里都听见了,何况此少年很会招呼人,来者无一不赞赏,不多时,人群便乌泱泱地排起长龙。
  既是领礼,来者自然也要献上几句好话。
  苏白帮得久了,一时竟忘了时间。
  “昭世,昭世?”雄厚男声响起。
  身后传来声音,苏白不予理睬。
  “白儿。”温婉女声响起。
  苏白这才回了头,见是老爷和夫人,以胳膊抹去脸上汗液,笑意盈盈:“爹,娘。”
  老爷的神情有些严肃:“怎的叫你不应?”
  苏白歪头:“叫我?”
  夫人忙答:“白儿,昭世是你爹提前与你敲定的字,头一晚还说着,今日就忘了?”
  昭世。
  苏昭世。
  苏白有些愣神: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但是……有人喊过吗?
  “到时间了,先让下人派发礼品吧,咱们得到主环节了。”老爷振袖离去。
  主环节,即加冠。
  老爷昭告天地,亲朋旧友为证,一加缁布,二加皮弁,三加爵弁,是为三加。
  三加结束,即为取字。
  届时,苏白,字昭世,将昭告天下。
  举酒敬天地,举酒敬先祖,仰头饮酒,弱冠礼成。
  ——本应如此才对。
  猝不及防,天崩地裂。
  一声巨响,打断了苏白上台加冠的步伐。
  在场各位闻声而去,下一刻,却见三两卫兵重重飞来,掀翻宴席。
  “我说,放我过去。”
  沧桑的声音未掩猛厉的招式,白发老者步履蹒跚,出招狠辣,击得侍卫节节败退。
  霎时宴会乱作一团,候场侍卫迅速集结,来宾哇呀往反方向冲,生怕被打斗误伤到了自己。
  “不放!今日是少主的弱冠之礼,说什么也不放!”
  尚在抵抗的侍卫甚至没来得及疏散人群,就被狠狠击倒在地。
  宴会的主人苏白怎能容忍自己的重要时刻被破坏,他寻到自己放置在旁的剑,拔剑出鞘——
  邪气蔓延,笼罩会场!
  苏白愣神一瞬,须臾提剑而去,急急刺杀,虽不是致命部位,却也是足以令人瘫痪的关键要位。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仅剩残影,手无寸铁的老者连连溃退。
  老者翻滚在地,携起侍卫长矛突进。
  苏白忽而咧嘴,凝神提剑,侧身一闪——长弧划过,剑尖刺向老者脖颈,将刺未刺之时停了下来。
  他道:“别动,否则人头落地。”
  老者敢怒不敢言,长矛脱手,僵硬在原地。
  此般动作引得在场人士齐声叫好,更有客人询问此剑唤何名,招从何习来。
  苏白收剑,一一谢过夸赞,笑言:“此剑唤扬水,招从……”他忽然顿住了。
  扬水?
  尘封的锁链松动,昔日重重旧影轮番轰炸脑海,模糊,但又熟悉无比。
  苏白执剑的手松了些许,再问老者:“你唤何名?”
  老者沉默数秒:“阿浣。”
  扬水,阿浣……
  苏白喃喃念道,猛然一惊。
  ——他何时陷入的幻境!
  他倏然抬头,目光扫过众人,竟是或多或少脸上都出现了侵蚀之色,大部分人都看不清面容。
  老爷上前一步,厉声:“毁我儿弱冠礼者,当斩!”
  侍卫团团围住阿浣,矛头直指其胸口,将要刺破心脏。
  听得一声令下,数人齐呵。
  乒——乒乓乒!
  刀光剑影闪过,长矛纷纷坠地,侍卫被苏白刺穿身体,竟化作一股白雾消散。
  甚至还没有人觉得不对。
  “昭世,你这是何意!”老爷气急败坏。
  苏白冷笑:“不为啥啊,因为这是假的。”
  扬水剑释放大量邪气,剑气甩去,老爷和夫人没有半分抵抗之力,齐齐倒地。
  与那些侍卫不同的是,他们化成了干瘪的老尸,像是死了很久了。
  主人一死,幻境破灭,成片的建筑节节溃断,露出山顶原有的稀松草木来。
  阿浣堪堪清醒,揉着胳膊和腰间,连连倒吸冷气。
  苏白原以为只要破除幻境就能让阿浣回到原来的模样,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变化,奇道:“我不是破开了吗?”
  “破开啥?等等,我的声音?”阿浣不敢置信地伸出手,看见骨瘦如柴布满褶皱的胳膊,骇然大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没变?”
  “……我不知道。”
  阿浣如今是老头一个,腰弯了腿站不稳了,走路晃晃悠悠,更别提和人一战了。
  他幽怨坐下,又因腰部剧痛发出嗷嗷叫唤。
  苏白只好上手帮他揉揉,以减轻苦痛。
  “我们是怎么进入幻境的?”阿浣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
  苏白回想起来,自他看见阿浣长出胡须时,或许就是变化的开始。越往山顶走,变化越大,越不被察觉。
  直到踏入小镇,同化成功。
  阿浣似懂非懂地长应一声,又问:“那你咋破除的?”
  苏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我师尊。”
  第13章 清川
  苏白最先察觉不对,是从老爷唤其“昭世”开始。
  他也不过十八,尚未弱冠,谈何取字之说,可偏生的觉得这个字很熟悉,似曾相识。
  后来阿浣闹事,苏白下意识地提起扬水剑,熟悉的邪气静静缠绕手掌,似乎想诉说些什么,可邪气终究只是邪气,无法言语。
  但这也足以证明,他并非是什么耽于人间的小少爷,至少也是个修仙门派的弟子。
  直到有人问起名字,一切才破茧而出。
  他将那个尘封的名字从脑海里挖出来,伴随而来的,是相遇,是修炼,是共进退,是无数回忆。
  他好像看见小镇上下起了漫天桃花雨,携伞的人长发扬过,迷了他的眼,又匿入人群。他想起身追寻,伸出手,抓了个空。
  好像此人从没来过。
  依稀中,苏白也只能见到一个被掩藏在伞下的下半边脸,扬唇微笑。
  那人说:“苏白,梦该醒了。”
  于是乎,重重幻象破碎,他从幻境中清醒,认定自己的身份。
  浮仙门新晋内门弟子,苏白——虽然是在逃犯。
  虽不知自己为何毫无变化,但他们的确是中招无疑,或许这就是泣灵屿的考验。
  阿浣双手抱胸,煞有其事地分析着:“所以是你师尊救了你,那你师尊呢?”
  苏白摊手:“剑里。”
  阿浣不信:“你别告诉我你师尊是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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