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的,没错,逻辑完全正确。
  望雀关上了窗户。
  但是她的原则告诉她,这种逻辑不能用在人身上。
  人不能像物件一样喜欢即取厌弃即去。
  如果她不能做出承诺,那么就不要开始。
  她走回床边。
  沉默中,单薄的少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倒在了雪白的病床上,眼眸也没了亮色。
  心跳的紊乱仍在持续,她不清楚这是生理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真的在因他心动。
  但……
  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她终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而且,这样的薛向笛她从未见过,她似乎终于触碰到了他的缺憾。
  如同终年研究太阳的学者惊异地发现了绚烂球体上的黑子。
  这让她感到惊异,新奇……
  而着迷。
  *
  “望雀呢?”
  “她人呢?”
  “这会儿要颁奖了怎么连她影子都没见着啊?”
  “不知道啊,我给她发了消息,但是没回,不知道她手机有没有带在身边。”
  主席台边,田晴捧着手机,和一脸急色的体育委员讨论着望雀的去向。
  800米项目即将颁奖,获得了第三名的望雀却不见踪影。
  田晴大概知道一点内幕,但她给薛向笛也发了消息,同样不见回复。
  这就难办了。
  往操场又转了一圈,依旧找不到人,谭文岭问了一嘴,提议道:“估计忙着呢,不然你替她领一下?”
  田晴一拍脑门说“对啊”,装作望雀上台了。
  抱着奖状和笔记本奖品下台,望雀这才顺着微风姗姗来迟。
  田晴一股脑把东西塞给她,问道:“你刚才哪儿去了呀,到处都找不见你。”
  望雀神色略带歉意:“抱歉啊手机开了免打扰,临时出了点事,过来晚了。”
  田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忽然风过鼻尖带来一丝酸甜,惹得她眼皮一跳。
  ……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望雀的信息素原来是这样酸酸甜甜的味道吗?
  ……等一下。
  田晴忽然转过了脑子:“哪儿来的信息素?”
  她怎么越闻越熟悉。
  怎么那么像……那么像薛向笛……
  “薛向笛的信息素。”望雀回答。
  田晴:果然是小薛的……小薛???
  她霎时瞪大了双眼:“这……啊?怎么……什么情况?”
  望雀表情有些微妙。
  “我和他在路上碰到,他发热期到了。我把他送去了医院,这才晚了。”她说着,略过了一些比较私人的情节,“不过他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人在休息,你们可以等午休过后再去看看他。”
  没想到田晴直接点破了她的未尽之语:“他和你表白了吗?”
  望雀一愣,点点头:“嗯。”
  “那……”田晴抿了抿嘴,眼神中满是好奇,“我可以问问,你有答应吗?”
  *
  其实薛向笛没有觉得望雀会答应他。
  毕竟他们真正熟识起来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个月。
  一个月实在是太短了,须臾之间便没了踪影。眼看着第三次月考即将来临,他与她便不会再坐在一起。
  到那时,又是谁会与她并排?
  这明明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薛向笛还是免不了失落。
  失落着失落着,就想起来和望雀相处的那些小得微不足道的事。
  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望雀对每个人都很好,他并不特殊。
  可晚上回家,薛向笛在加班学习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找出望雀给他的那张卷子,捧着瞧着,细细研究,又轻轻叹息。
  这让人怎么放下。
  渐渐的,情绪积在脏腑,不吐不快。
  于是他上网络搜索如何表白,出来的不是文辞腻到发酸的甜言蜜语,就是不到胸有成竹不要表白。
  否则就会死得很难看。
  翻啊翻啊,最后薛向笛扣上了手机,心里还是打定了表白的主意。
  就当他会死得很难看吧。不让他说他绝对会遗憾好多年。
  所以得说,准备一些听上去不腻不肉麻的好词句,还要找个好机会。
  比如挑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让望雀尴尬难做。
  他提前好多天就决定好了日子,并为此做了不少心理暗示,唯一忘掉的变量是他自己的发热期。
  结果就把自己从表白现场送到了病房。
  他原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说这样的话了。一个人躺在隔间里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害怕望雀会生气,会觉得他太麻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静悄悄地缩在消毒水味的床褥里,不受控制地演绎着待会儿望雀会如何冷脸,如何用厌倦的眼神看他,越想越难过。
  可能她不会过来了。
  是啊。
  她拿了抑制剂大概自己就走了,怎么会管他。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他会找机会跟她正式道歉的。
  现在不是一个好的道歉时机,走掉了也好。
  令人惊喜的是,她回来了。她没有走。
  她看上去或许有些疲倦,但并不生气。
  于是他赶紧向她道歉,却不知怎么的,被她带到了最开始找她那个话题上。
  要说吗?
  他问自己。
  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
  他想了很多,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
  在真正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薛向笛的脑海一片空白,唯有仿若梦中才有的潮起潮落,应和着他清晰而沉重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任何词句都无法描摹他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知道他的行为太过唐突,所以他不应该抱有希望。
  但是。
  但是……
  但是。
  这怎么可能。
  古老的长剑悬在头顶,将落未落。
  他松开了拉着她衣袖的手,垂下了眼睛。
  不要抱有希望。
  他开始给自己催眠。
  她拒绝是很合理的。
  不要多想。
  薛向笛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精美玩具橱窗前的小孩,艳羡地看着一个个同龄孩子牵着大人的手,蹦蹦跳跳走进装潢精美的店门,来到他眼中如昂贵画框一般的橱窗。
  而他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回家,在楼下花坛摘一朵开得最漂亮的野花当做上天送他的礼物。
  等在橱窗不会有人接他,走进店里他也没有足够的货币,他只能自己走回家,花也只能自己摘。
  后来阿姨店里不忙时会来接他,他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在校门口翘首以盼。
  他从来等不来任何东西。
  望雀走动了几步,他听到了她关窗户的声音。
  窗上锁扣“啪”的一声合紧,室内越发安静。
  薛向笛更加安静,呼吸都没有了声音。
  “……我需要时间考虑,可以吗?”
  终于,无边的寂静被一道平和的声音打破。
  尖剑急速坠下,最后停在了他的眉间。
  ……太好了。
  薛向笛目光暼过望雀皱皱巴巴的衣袖,缓缓把脸埋入枕间,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
  第20章
  运动会的晚上没有项目安排,于是学校早早放了学,没有留学生继续上晚自习。
  望雀和妹妹走出校门,转进一家奶茶店。望鲸挑了杯自己没有尝过的全新口味,望雀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饮品菜单出神,最后鬼使神差点了一杯便宜少糖的柠檬水。
  浅浅尝了一口,原本酸甜可口又物美价廉的柠檬水在这一刻像是差了一分味道,说不出来的乏善可陈。
  她兴致缺缺喝完了这一杯柠檬水,心不在焉回到家里。
  吃饭,看会儿书,洗漱,睡觉,一切都与往日别无二致,却又因为今天发生的某些事情而变得有了些许不同。
  她在期待什么?
  望雀仰面躺上床铺。
  窗外夜色浓郁,月光却格外明亮,映亮了她的这一片关得严严实实的小窗户。室内的人只能看见流银般的月色,感觉不到室外刺骨的寒凉。
  学校里不是没有人谈恋爱。
  她忽然想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因为现今人类拥有了第二性的特殊性,学生时代各个学校抓早恋不再像古时候那样严格。ao之间的吸引如同刻进了人类的dna,只要是一个健康的人,就很难抵抗这种源自生理的吸引。
  大部分学校对于恋爱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人不大张旗鼓搞出孩子、做出什么有背文明道德的事情,就不会被抓到办公室喝茶。
  也就是说,她只需要考虑自己喜不喜欢。
  ……所以,她喜欢吗?
  望雀发现自己很难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
  人对另一个人的心动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又没有逻辑可寻。每当她琢磨出一个看上去可行的答案,总会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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