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那些石膏人像,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地朝门口挪动过来。
  它们每次移动都带着摩擦声,还有奇怪的咔哒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头颅低垂或歪斜,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锁定着瘫坐在地的赵予风。
  【这比丧尸围城还恐怖】
  【我勒个石膏成精】
  【主播,主播,呼叫主播】
  【主播这次一直没动手,为啥呢】
  姜楚绪一直冷静地看着屏幕,此刻才开口,她的声音瞬间压过了赵予风的哭喊:“别动。”
  她的目光穿透屏幕,落在那些缓慢移动的石膏人像上。
  阴气充斥着整个美术室,可源头并非这些移动的石膏本身,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距离赵予风不远处一个靠墙放置的石膏人像上。
  那是一个女性半身像,制作工艺相对粗糙,胸口处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一直延伸到脖子。
  与其他石膏像不同,这道裂缝里源源不断渗出阴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丝丝缕缕地连接着那些正在移动的石膏人像。
  “不是鬼附身,”姜楚绪的声音传到赵予风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是控制,有东西在操控它们,源头在靠墙那个胸口裂开的女性石膏像。”
  赵予风闻言,几乎是僵硬地抬起头,顺着姜楚绪的指引望过去,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个的石膏像时,身体猛地一颤,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姜楚绪放在腿上的右手微微抬起,虚握住了项链,无形的力量穿透屏幕,瞬间笼罩了整个江州大学的旧美术室。
  镜头里,那些正在缓慢移动的石膏人像,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滞,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它们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伸出的手臂僵直着,“咔咔”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连接在它们身上的黑色阴气丝线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赵予风也感觉到了变化,那股无形的推挤着她神经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她大口喘着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然而,控制的力量虽然被极大削弱,却并未完全消失。
  那些石膏的动作变缓,可是没有停下,依然锲而不舍地朝着门口挪动,最前排的已经距离赵予风很近了!
  就在赵予风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时。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在门外响起。
  赵予风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谁?谁会来这里?难道是管理员?
  紧接着,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关切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予风?赵予风?你在里面吗?我是李雅,你怎么把门锁了?还没弄完吗?”
  是李雅,她最好的朋友!
  她怎么会来这里?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赵予风的理智,她站起身,手颤抖着搭在了门把手上。
  她激动地大喊:“小雅,我在里面,快救我,门打不开,里面有……”
  “别开门。”
  刚才门确实打不开,但现在不一样。
  姜楚绪冰冷的声音瞬间斩断了赵予风激动的话语和动作。
  “她不是人。”
  短短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赵予风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姜楚绪。
  “可是,可是如果是鬼,它怎么会用小雅的声音来骗我。”赵予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的“李雅”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予风?你怎么了?快开门呀,外面好冷,我特意来找你的,你不是说今天在这边兼职吗?”
  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清楚得过分。
  赵予风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屏幕,姜楚绪摇了摇头。
  她这时忽然反应过来了,李雅和她根本不在一个城市,而且李雅最近忙着做实验,根本不会跨越那么远的距离过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予风的后背,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门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从玻璃能看到外面“李雅”那张熟悉的脸,穿着她常穿的那件米色外套,发型也一样。
  然而,就在赵予风看过去的瞬间,猫眼里的“李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视,嘴角缓缓地向上咧开,一直咧到了耳根。
  那张熟悉的脸皮像劣质的石膏面具一样崩裂开细密的纹路,皮肤下面透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灰白色的石膏质地,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被怨毒和贪婪取代,它的瞳孔也变成灰白色。
  “呵呵呵。”
  这不再是李雅的声音。
  “找到你了,我的新身体。”
  砰!
  一声巨响,那扇赵予风用尽全力也撞不开的木门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
  “李雅”,或者说,那个顶着李雅皮囊的怪物。
  它就站在门口,它身上的皮肤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布满裂痕的石膏本体。
  裂缝深处,隐隐可见如同腐烂血肉般的物质在蠕动。
  它的眼睛嘴角和耳朵不断渗出浓稠腥臭的黑液,那些黑液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啊啊啊啊——】
  【掉san了!掉san了!】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是物理意义上的裂开了】
  【救命,这比石膏像恐怖一万倍!】
  真正的恐惧降临。
  赵予风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石膏鬼踏着碎裂的门板走进来。
  她向后退了几步,撞到桌子才反应过来。
  身后是被控制的石膏像,身前是又是一只鬼。
  石膏鬼发出非人的嘶吼,它抬起手臂,五指扭曲张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抓向瘫软的赵予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楚绪怀里的小黑动了。
  它锁定了门口那只鬼,喉咙里发出咆哮。
  只见石膏鬼抓向赵予风的那条手臂,手腕处毫无征兆地炸开,它踉跄着后退一步。
  它瞬间转向赵予风手中的手机,仿佛在透过手机看是谁伤了它。
  姜楚绪没有动手,这就是一只想找替身的鬼。
  赵予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近在咫尺的爆炸震懵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连滚爬爬地向旁边躲开。
  小黑一击得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没有丝毫放松,依旧死死锁定屏幕那端的石膏鬼。
  石膏鬼被彻底激怒,也锁定了赵予风的手机。
  它胸口的裂缝猛然扩张,更浓重的阴气泄露出来。
  姜楚绪趁此机会直接强行读取这只鬼的记忆。
  第一个画面是在昏暗的画室,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对着一个未完成的石膏半身像专注地修整细节,她额角挂着汗珠,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近乎虔诚的狂热。
  第二个画面是在系主任的办公室,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堆着和煦却虚假的笑容,他手里拿着几张林晚的设计草图,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敲击。
  “小林啊,想法是有的,灵气嘛,也有一点,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太稚嫩,太个人化,缺乏深刻的社会意义和学院派该有的厚重感,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标新立异,打好基础才是根本。”
  他随手将草图丢回桌上,像丢弃垃圾,女孩站在桌前,手紧紧攥着。
  第三个画面是深夜在美术室,只有林晚一个人,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一个无头的石膏像躯干,四周堆满了废弃的石膏像,在月光下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像一群沉默的怪物。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通知,是某个极具分量的青年雕塑大赛的退稿信,上面用官方而冰冷的措辞评价她的作品“立意浅薄,技巧粗糙,不符合主流审美”。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她脸上留下了明显痕迹,那些冰冷的石膏像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失败,她用力抓过旁边的石膏像,狠狠砸向墙壁,石膏四散崩落,发出碎裂声。
  第四个画面是在系公告栏前,人群聚集,议论纷纷,一张印制精美的获奖海报异常醒目,海报中央,赫然是林晚呕心沥血创作却被陈教授贬得一文不值的那组雕塑作品的照片,然而作者署名处,刺眼地印着“陈建明教授及其团队”。
  女孩挤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她死死盯着那个名字,耳边是同学们兴奋的议论:“陈教授真厉害!”“不愧是系里顶梁柱!”“这组作品太有深度了!”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愤怒。
  她看到陈教授站在不远处,被一群学生簇拥着,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虚伪笑容,甚至朝她*这边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警告。
  接着依然是在美术室,气氛压抑到极点,女孩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她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她脚下堆满了揉烂的废稿,地上散落着石膏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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