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们很快发现祸首是谁。
  南湖宗,问鼎峰长老,号长岁——刘长庚。
  一片哗然。
  幸亏三世家,及四纯境妖兽无事,否则整个沃野都将震荡。
  南湖宗对于此事深表愧疚歉责,是他们未发现宗门中竟有长老误入歧途,犯下如此大错,对于此,南湖宗向三大世家都送了极重的赔礼。
  三世家免于继续追究。
  对于那位神秘出现救他们的存在,三世家几位嫡系都向家中长辈询问。
  但长辈所能表达的,也即往上辈分纯境妖兽大尊所能表达的。
  姚家,姚凌云的父亲对他道:“此事,其上的尊长并不多言。”
  他又道:“不过,能处置你们所遇这类恶兽的,纯境大尊们也不少。”
  谢家,谢光寰同样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那群恶兽为一体,仅凭一人便将它们全皆轻松恫吓,谢光寰是坚持未昏迷除了那南湖宗女修最久的,所以他知晓那人拥有怎样令人心悸的实力,那种实力,是怎样的纯境大尊?
  谢光寰抚着身上貔貅小兽,他实是很好奇。
  而那女修……谢光寰对于所见的一幕缄默不语。
  在知晓师尊失败后,罗斓便迅速权衡了一切,他想不到师尊竟会……失败。
  他知晓他在筹谋一件大事,更知晓师尊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应不会出差错,但,既已发生,那么他便会陷入一个同样危险的境地。
  罗斓的身后,一条乳玉灭湮蛇,人脸表情无悲无喜,她打了个饱嗝,其下的蛇躯静静伫立。
  在她面前有一条被斩断了所有蝎子尾,那些被斩断的具有头骨的蝎尾在慢慢消散。
  蝎尾的主人是个书生模样,此时书生已经僵硬死去。
  书生后方的墙壁上,一个透明的半人高的小人在瑟瑟发抖。
  罗斓手中拿着一团具有画面的雾气,这是从透明半人高小人脑中截取的,师尊在最后关头明知必死,给他传了一道讯息,这讯息,罗斓看着另一只手中的玉简,师尊是死不瞑目,而他传递出的讯息,那个女修,那个存在——
  罗斓十分有兴趣,而且,师尊言只要帮他做到那件事,那么,与恶兽的联结,方法便会交给他了。
  罗斓身旁一只眼珠在以其自身能力消除身后倒地妖兽的恶兽禁术修炼痕迹,它处理完毕,那只恶幽也已经被乳玉灭湮蛇给吃了。
  痕迹消除干净后,罗斓面上忽然变得悲伤。
  而一个时辰后,宗门邢戒长老来到罗斓屋前,罗斓悲苦外迎。
  不倦峰上,石台山,罗涟瞧着问鼎峰方向,她面上有一抹狠意,但那人估计是不会有事。
  她的父亲还等着他们一道入升仙阁。
  对罗斓的调查最终以训戒结束。
  刘长庚常年不在宗内,罗斓就是他姑且掩人耳目的一个工具,罗斓的一只妖兽被其暗中灌注恶兽禁术,恐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控制罗斓,而罗斓已经发现自己妖兽的一部分不对劲,在收到家族传来的讯息后,罗斓立时找机会斩除了那只灌注了恶兽禁术的妖兽。
  一方面他的师尊犯下如此大错,一方面又亲手不得不斩杀自己的契兽,所以罗斓在调查中时,面色一直悲苦。
  所幸他的另一只妖兽未有异处,探查罗斓也确实不知其师尊在谋之事。
  罗家的家主亲自来到南湖宗,听取调查结果,罗涟同行,宗门考量一二,罗斓确没嫌疑,便将其放出邢戒堂。
  只是叮嘱不可重蹈其师尊覆辙。
  罗家家主叮训几句,很快离去,罗涟看着罗斓,心内愉悦,她道:“你能这么快出来,也是托了我的一部分福。”罗涟呵了一声便离去。
  宗门会考量罗家家主的身份,同样也会考虑她罗涟受嶂莪仙子看重的身份。
  罗斓沉默,他此时心情很不好。
  他很少心情很不好。
  乳玉灭湮蛇出现在他身后,他摸了摸蛇的身子。
  *
  严平在被送回宗门后,即使全力施救,他的生机也十分薄弱,之后渐有好转,但长时间昏迷,在严平模模糊糊醒来一次后,他要求回严家。
  医者本想阻拦,但观他身体,遂了他的意。
  严平回到了不被待见的严家。
  他是由南湖宗医者护送回去,严家的人即使再不待见,也不会这时对他如何处置,只是将其置于他同样不受善待的母亲处。
  他母亲在严家等同一个下人,住的屋宇只是一间偏僻的小院。
  每日小院中便是摆满的主子们的衣物。
  严平被送回去的时候,曾氏,站起身擦着手,十分不知所措。
  好在医者告诉她安心静养,按时喂予治疗丹药,会渐渐好转,曾氏才略略松了口气。
  医者走后,录斯站在门外,它身上也都是伤,但它不到严平的跟前去。
  曾氏每日为严平换药喂灵丹,给小斯上药,她给小斯上药时,十分轻柔,曾氏也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每每上完药都要抚小斯的额头。
  在小斯伤将要痊愈的时候,曾氏抚着小斯的头,她道:“小斯,乐儿苦了你了。”
  严平早先的名字叫“严平乐”。
  被送去仙门之前,他的乐字被严父去掉,让他不要耽于享乐,务必早些开妖窍。
  小斯身体一震,但什么也未说,之后略略躲开了曾氏的触碰。
  曾氏心头叹。
  这些天她发现严平与小斯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而医者也告诉她严平与小斯长久疲劳,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所以他此次受伤才会即使伤愈也得昏迷很长时间。
  曾氏时常在严平床头抚着他的手。
  唤他乐儿乐儿,不要这么辛苦。
  让他日后好好对小斯。
  严平不知有没有听见。
  三个月后,严平终于清醒的时间更长。
  但他还无法起身。
  他们的院子偏僻到周遭十分的安静。
  院子外是一片绿矛地,青葱的绿矛,半人高,走在里面如在一片摇动的海中。
  严平的屋子,打开门在床头便能看见那种绿矛。
  绿矛在风中摇曳。
  严平好像在绿矛中瞧见了两个矮小的身影。
  身影一起玩耍,一起勾肩搭背,小严平略高,他对另一位早早便能幻化人形的白嫩少年道:“你叫我兄长,我比你高——”
  “你叫我我就带你玩……”
  白嫩的少年一开始不允,后来倒真叫他兄长,或者叫他小乐。
  他们是朋友,孤独中遇到的最契合,最喜欢的朋友。
  他们年幼无知,但定下契约,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严家是修真家族,结契符语家中小孩幼时便会,结契时他们感到了一种共同、一体、从此不再孤独的感觉,但——
  后来他的母亲被极大的欺压,严平与小斯被发现,严平需要去宗门,严平变了。
  他丢弃了朋友,丢弃了当初结契时的约定。
  严平眼角划过一丝泪。
  小斯那一日的眼神他清楚的记得,也记得来救他的人,她的身边同她一心的妖兽。
  在死之前,严平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而录斯,他一直站在门外,就靠着门边,严平能见到他的一些衣角。
  他咳嗽了一声,外间人动了一下。
  但未进屋。
  严平想到听见母亲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们或以为他没听见,严平艰难起身,外间的人身子侧了一下,没了多余的动作。
  严平下床,跻上鞋子,他缓慢走到门边,手扶着门框。
  录斯在外,严平道:“对不起。小斯对不起——”
  他的声音略有沙哑。
  母亲在他耳边说的是,让他好生对小斯,还告诉他,小斯那夜其实最后鼓足了身体的妖力,想救他,所以他妖府才会遭受撕裂。
  这是医者对他母亲说的,就是因想一瞬达到最大的潜能,所以妖府才会撕裂。
  严平鼻腔酸涩,他道:“小斯对不起,对不起……”
  严平之后边说边哭,就好像回到了以往小孩的时候,他所说的也只有那句话。
  小斯目中泛红,他还是不动。
  甚至想往外走,但在严平支撑不住倒下时,小斯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内,他扶住严平,一言不发的将他扶到床上。
  严平手握住小斯的手臂,他坐在床上,眼泪鼻涕一把。
  小斯抽手,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扔了一块帕子到严平脸上。
  严平手抚着帕子,他深吸口气,依旧只是喃喃,道:“对不起,小斯对不起……”
  录斯站在门边,手抱胸看着外面,他眉间的戾气少了许多,身体看着也平和放松了许多。
  他看着自己靠在门边的手,手心在身侧举起,那日严平要死的时候,他是想过让他死的,等他去死,先死。
  外间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声,有些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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