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妻 第225节

  婢女忍不住好奇向他打听姜氏的身份。
  护卫头儿原本就对她存有小心思,闻言忙将她拉到一边,又四下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那个…嗯…武神王的遗孀,当年就是为了她陛下才杀的武神王,陛下微服出京也是为了她。”
  “这样啊…”婢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视线瞟了瞟屋子的方向,“原来陛下还是个痴情种!”
  “嘘…”护卫头儿沉下脸,警告地看着她,“你知道就行,不要出去乱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婢女吓得吐了吐舌头,又连连点头,朝他抿嘴一笑,端着托盘袅袅婷婷地走了,惹得那边兄弟们桀桀怪笑。
  护卫头儿脸色一红,轻咳了声板着脸朝他们喝道:“笑什么笑?好好当差!”
  说罢自己没甭住,偷偷笑了。
  屋里的皇帝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备受煎熬后终于叹声气说道:“罢了,反正我也没两日活了,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由你亲手结果了我…”语气满满的悲伤,还有一股子的绝望,“你恨我杀了苏战,现在便是你为夫报仇的时候了…动手吧!”
  说罢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然微微发抖的双腿,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姜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九泉下的苏战若是知道他一手扶持的皇帝是这样一个孬种,不知该是怎样的心情。
  看看,当年那个坚强冷毅有担当的少年,如今却被皇权腐蚀成这个模样…
  世事难料啊!
  姜氏笑了一声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充满了哀伤、失望还有悲凉,终归自己和苏战都看错了人。如果早知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初就不会扶持他上位。
  可惜了苏战一番心血!
  姜氏落寞地站起来,再也没了看好戏的心情,冷着脸朝他施了一礼,“陛下好好歇着吧,妾身告退。”
  皇帝紧绷的神情终于松了松,睁开眼愕然地看着她。
  尽管只有两日好活,他也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在赌,赌姜氏不会真的杀了他,如此作态也不过是想在她面前挽回一点颜面罢了。
  殊不知姜氏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根本不屑杀他。
  看她要走,皇帝心里一急,忍不住上前将她拉住,用力一拽便将姜氏拽进怀里。
  姜氏并不挣扎,只冷冷斜了他一眼道:“你如果用强,我不会反抗,就当是老娘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开一次荤罢。”
  她竟然敢将自己当作玩物!
  皇帝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应该愤怒地将这女人掐死…
  可是前世今生,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姜嫦溪!
  他舍不得让她死!
  皇帝欲哭无泪,第一次后悔这趟出宫之行。
  若没有出宫,他就一直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即便得不到姜氏,至少心里也会有美好的念想,然此刻不但性命不保,还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纷乱间姜氏已从他的怀里站起来,极其优雅地撩了撩散乱的发丝,低头抚平褶皱的衣裙,迈着轻快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皇帝僵立在那里,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高高的红墙外面,留下满院的伤情。
  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缓过神来,走到案几后坐下,抓起案上的雕花酒壶拔开瓶嘴,一仰头就往嘴里灌。
  伴着辛辣浓烈的酒香,白色的液体顺着他张开的大嘴窜进喉咙,呛得他止不住的咳嗽,咳得鼻子眼泪都流出来了,酒渍顺着脖颈一直流到胸膛,那里似乎还有姜氏的余温。
  皇帝惨然一笑,抬手将酒壶掷出老远,忽地趴在案上失声痛哭。
  呯得碎裂声震得正要进屋的侍卫心里一紧,抬头往里面偷瞧了眼忙悄悄退了出去。
  这是皇帝自己的心腹,先前被他留在隔壁房里养伤的一个。
  侍卫心里吃惊不小,身为天子近侍,还从没见过皇帝陛下失态成这样,刚才进去的女人是谁?她跟陛下到底什么关系?
  难道她就是
  侍卫还很年轻,并没亲历过当年的群英殿之变,但皇帝与武神王之间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流言从来没有停息过,宫里对这事讳谟如深,他也仅知道一星半点儿。
  直到此次跟随陛下出京,私下里向一些年老的官员打听,才算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大概。
  原来他们的陛下,来淮城竟然真的是为了一个女人。
  就是她吗?
  侍卫眼里顿时涌出怒火,手里的拳头不由得攥紧。
  祸水!女人就是祸水!
  第三百四十章
  被骂成祸水的姜氏这会儿心情也非常不好。
  一路沉着脸来到后院,便见自己的女儿与刘氏聊得正欢。
  刘氏虽然打消了让儿子娶她的念头,可这丫头嘴甜,一口一个姨母的叫着,让她没法将难听的话说出口。
  “阿妍,我们得走了。”姜氏一边朝跟她行礼的刘氏微微颔首,一边催促女儿。
  苏璟妍察言观色,看样子阿娘跟皇帝聊得不太愉快…
  心念间已经起身,朝刘氏行了礼便随在姜氏身后离开。
  刘氏长舒了口气,对这女人她就没办法有好感。当然她也感觉到这女人对自己不咋样,便也没打算招待她用膳。
  回客栈的路上姜氏一句话也没说,只半眯着眼睛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风景可看,路旁树上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只剩少量的枯叶还在跟秋风做最后的挣扎,摇摇晃晃随时要落下来的样子。
  路上行人也很少,皆是步履匆匆,冷冷清清地不复往日的暄嚣…
  知道她心情不好,苏璟妍默默陪坐一旁。
  谁知到了客栈快下马车时,姜氏忽然低声问她,“如果让你弟弟上位,你会不会有意见?”
  苏璟妍顿时愣了,不解地看着姜氏。
  姜氏笑了笑,扶着她的肩膀先下了马车,径自进屋。
  姚宛如拿她的儿子上位,就是算准她得知这件事后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那是她的亲儿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掉小命。
  姜氏赌不起。
  当然,姚宛如也赌不起。
  这虽然不是她的亲儿子,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倾注的母爱比姜氏这个正牌母亲要多得多,心底里除了想利用他得到权势,也想好好辅佐他做个英明的天子。
  然而此刻君熠然提出的条件,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他联手,究竟是对是错。
  淮城传回宫里的消息,陛下失踪多日,听闻是被西凉刺客掳走,眼下生死不明。
  起先姚宛如并不完全相信,直到君熠然秘密潜进后宫,向她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并说服她当机立断,先拿下皇后,然后秘密请了程卫两位大人连夜进宫议事。
  陛下出京是极其秘密的事,仅有少数几人知道,对外则宣称陛下抱恙需要静养,一应大小事务皆交给程大人卫大人打理。
  当宫里来人请两位大人即刻进宫时,二人便预感到要变天了…
  姚宛如并未隐瞒,直接将陛下的消息说出,也坦白说了自己已经将皇后娘娘关入冷宫。
  在他们穿越之前,慕氏二王子就已娶了纪氏为妻。
  纪家是大族,且掌管着兵部,因此纪氏这个嫡妻,自然不能随便休弃,而姜氏偏偏就很在意这个,打死也不愿做他的妾室。也正因为此,皇帝对纪氏一向冷淡,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与她碰面,反倒不如她这个贵妃娘娘得宠,就连后宫大权也一直掌握在她手里。
  以前姚宛如还忌惮她有太子撑腰,现如今太子一死,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至于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太子妾室,不过是生了个女儿,翻不起大浪。
  既然之前对外宣称陛下身染重疾,那么纪皇后在侍疾时服侍陛下用错了药,使得陛下突然驾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样的死法自然比陛下落入外族之手受尽欺凌的死去要好得多。
  纪氏身为皇后,为陛下顶锅理所应当。
  当姚宛如把在心里盘算许久的说词讲给二位大人听时,意想之中的质问恼怒反对统统没有。
  也不知君熠然使了何种手段,程卫两位大人竟然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提议。
  为免生乱,陛下驾崩的事暂时不宜对外公布,纪氏虽然被打入冷宫,但依然被照顾得妥当,只是不准任何人去见,形同软禁。
  姚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其他妃嫔自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个个龟缩在自己寝宫足不出户,恨不得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就在姚宛如为自己儿子秘密准备登基大典时,君熠然提出了要当摄政王的条件,否则便将所有真相公诸于众。
  这对她来说,无疑当头一棒,挨得猝不及防。
  君熠然似乎一点也不急于得到答案,坐在一旁闲适地翻看一本发了黄的旧书。
  北麓公主尚了淮城君家的三公子,这是陛下之前就下过的明文旨意。若不是北麓公主身体抱恙,这桩婚事早在半年前已经礼成。
  所以论起来,这小子也不是外人,他是自己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
  溶月好歹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她将来生的孩子也会是自己的血脉,反倒嵘儿是别的女人跟自家男人的种,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嵘儿知道真相,想要对自己不利,那么这小子便是制衡他最好的筹码。
  只是,他真的甘心只做个摄政王吗?
  前世看过太多的历史剧,但凡做摄政王的,无不是心机叵测之辈,最后掀了正儿自己上位的大有人在…
  想到此,姚宛如忍不住瞅了瞅边上依然看得专注的君熠然。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君熠然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笑了笑,“贵妃娘娘这是已经想好了?”
  姚宛如面上一红,偷看男人不是她一个宫妃该做的事。
  好在她也不完全是这个时代的人,脸上的红晕很快褪去,轻叹了声说道:“三公子应该明白,咱大綦还没有过摄政王的先例…再说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我一介妇人能够做主的,这事得跟朝臣们商量。”
  君熠然嘻嘻一笑,索性放下书卷,翘着二郎腿看着她,“你是未来天子的亲生之母,只待他登基后你便荣登太后的宝座。天子尚未成年,你贵为太后当然有资格垂帘听政。再说了,既然大綦沿袭了许多前朝旧例,便也可以循旧例封一个摄政王。举贤不避亲,莫非贵妃娘娘你心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不成?”
  这也是实话。
  姚宛如穿过来的身份只是一个婢女,连亲人也没有,能够走到今天实在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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