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直升飞机落在云城第二人民医院的顶楼停机坪。
舱门刚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医护人员立刻推着转移床上前,贺临跳下去,小心配合着把黎尚移动到床上,白色的床单瞬间染了一片血色。
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几乎是飞奔着把黎尚推入了手术室,贺临跟在后面,看着手术室亮起了手术中的指示。
他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手术器械的轻响和仪器传来的滴答声,许久之后才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手术室外的椅子冰凉,贺临坐着,医务人员来过几次,催他去处理伤口,贺临只是接过纱布自己草草地包扎了一下,他依旧神情紧绷地等在这里,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扇紧闭着的门。
数个小时之后,宋医生急匆匆地走出来,贺临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还不稳定。”宋医生摘下了口罩,眼神之中带着疲惫与担忧,“跟我来下办公室。”
贺临的心猛的一沉。
“腹部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宋医生揉了揉眉心,“不过他体内之前残存的弹片移位了,胸部的一枚压迫到了心肺,腰部的紧贴着骨髓。情况很不乐观,今天必须要进行二次手术,否则撑不了太久。”
贺临急问:“成功率呢?”
“以前位置太深,根本动不了手术。”宋医生叹了一口气,“现在因为弹片的位置移动,可以试一试。但是心脏周围的操作风险极大,可能会引发大出血,腰部的损伤如果处理不当,有呼吸心跳暂停或者是终身瘫痪的可能性。”
望着贺临瞬间煞白的脸,宋医生的心一软,还是补充安慰他道:“也不是一定会失败,毕竟做手术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失败的,我会尽我所能,你也要相信他。”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顿,递上了一份文件:“但是,我必须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你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按照手术授权委托书,作为代理人,你需要替他签字。”
贺临接过了一旁护士递过来的文件,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明明都认得,可是现在那些字又开始在他的眼前跳舞,他几乎读不出完整的句子。
贺临记得江尚雪滴落在雪地上的红色血迹,想起自己帮容倾缝合染血的侧腹,想起黎尚每次受伤后反倒安慰他“没事”,他见过他的爱人以各种身份受伤,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刀尖悬在命运之上的寒意。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抽疼顺着血脉蔓延到全身各处。
贺临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发抖的手指,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字,贺临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重新坐回手术室外。他的肩膀颤抖,伸出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指尖一片湿润。
随后他抬手抹了把脸,将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按回心底,重新挺直了脊背。
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医院的走廊,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落入平静的夜色里了。
他要等,等他的人回来,等一个必会到来的黎明。
第247章 52
手术之中, 险象环生,黎尚的心跳和呼吸一度短暂暂停了两次,而病房之外的贺临也收到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但幸好最后手术是成功的。
直到清晨黎尚被从手术室推出, 送入了icu特护病房,等完了全程的贺临激动地转头握住了宋医生的手,还没开口, 就一头栽在了宋医生面前。
宋医生从医多年,还是首次遇到这种病人家属忽然晕倒的情况。
幸好是近水楼台, 贺临直接被二院的医生拉去抢救。
做了个检查才发现, 在爆炸发生后, 贺临受的不止那点皮外伤,更严重的是爆震伤,内脏之中肝脾挫伤,早有出血, 只是初期出血不多,症状不明显。
可后来他又在山崖处剧烈运动,特别是跟着黎尚跳下去再把他拉上悬崖, 导致出血激增,引发伤势进一步加重。
那时候的贺临只是觉得腹痛头晕,心率飙升, 拿绷带时手都在抖,可他的一颗心都在黎尚身上, 又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 那些症状他全以为是自己在害怕失去黎尚才产生的,满心想着应该怎么留住他,也就忍了下来。
直到黎尚的抢救完成,而他的内出血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直接造成了出血性休克,就地晕倒。
查看了一下内出血量,直接被推进手术室。
宋医生一场手术完成之后再接一场会诊,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才把人救回来,最后商量病房时,真是咬牙切齿地想给他们批上一间双人icu。
贺临一醒,宋医生就去他床头指责他的蛮干与九死一生。
可听说了这一切的贺临异常镇静,直接问着:“那黎尚现在呢,他怎样了?”
宋医生翻了个白眼:“还能怎样?活着呐!要是你死了,他醒了和我要人怎么办?我大变活人给他吗?”
贺临这才赶忙赔罪:“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这不是医生你医术高明嘛?救一个也是救,你好人做到底。”
宋医生气归气,还得尽职尽责地给病人开药。
几天下来,两人终于是伤情稳定,转入了特需病房,贺临康复得快一些,很快能够下床走动,但唯有黎尚一直在昏迷之中。
手术成功,药物合理,伤口渐愈,可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心跳还有,但就是没有醒来。
贺临稍微好一些,开始把很多照顾黎尚的事接了过来,帮他洗脸擦身,翻动照顾都不劳他人。
看着可怜巴巴地守在病床旁边的贺临,宋医生之前熬夜的那点郁闷全都化作了同情。
可这种大手术出现什么结果都不意外,他曾见过病人情况稳定二十多天以后急转直下,还是没有撑过来的;也见过情况一度恶化,数度病危,最后逐渐康复的。
他只能安慰贺临:“目前指标是向好的,多叫叫他的名字,和他说说话。”
贺临送走了查房的医生,回头望向黎尚安静的睡颜,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他的手背。
黎尚睡觉轻,平时他这么弄他,他早就醒了,有时候黎尚和他开玩笑,会闭着眼睛装睡,唇角却勾起一丝微笑,故意拍他一下,或是把手抽出来,然后再转身去睡。
有时候不舒服,就算是睡着,黎尚也会呼吸急促,微微皱眉,他会用手指把他的眉头抚平,然后暖着他的身体;那段时间雪盲,黎尚的眼睛有时候在睡梦之中会流泪,他会把他的眼泪亲去。
可现在,黎尚的双目闭合,长睫垂落,面容俊秀,除了脸上还有些苍白削瘦,他睡得很乖,很老实,很安静。
贺临给他用棉签沾了水润了润嘴唇,用手指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怎么看他都看不够。
他轻声说:“我知道你累了,熬了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破了这个案子。你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贺临的目光温柔,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睡觉可以,我守着你。可是等你睡够了,你要记得:黎尚,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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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真的可以看见自己的过往。
这是黎尚躺在手术台上时,最后的意识。
有人叫他容队,有人叫他黎尚,从天宁基地到失踪调查科,再到省厅,这一路走下来的所有画面几乎在他的脑袋里过了一个遍。
直到另外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小雪?小雪……”
江尚雪猛地回过身,看见自己正坐在一张餐桌面前,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男一女两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正在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小雪,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女人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告诉妈妈,你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妈妈……
好久违的一个词。
江尚雪声音干涩地开口:“我没事,妈妈。”
“真没事吗?”另一只大手抚过他的头顶,“要是有事情,可要跟爸爸妈妈说啊。”
终于江尚雪回过神来了,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现在自己是谁,又究竟在哪里。
这是他的家,桌子上正摆着丰盛的饭菜,还有他最喜欢的蘑菇饭。
似乎刚刚的画面都是他的错觉,什么基地,什么省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江尚雪很快就忘记了那些事,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自己喜欢的菜。
饭桌上的氛围瞬间热络了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含了笑意。
可从那天起,江尚雪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光怪陆离,都是一些并不符合他年龄和经历的场景,可是一睁眼睛,梦里的内容就会统统忘记。
为此江尚雪还病了一场,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周。在父母精心的陪伴下,他很快就不再做梦了。
少年的心性总是跳脱一点,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