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54节

  “小姐!”秋檀明溪急忙上前,却被苏宥棠抬手制止。
  “什么?退……退位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柳义躬身道:“千真万确,太子殿下……不,现在是新帝了,已经命人前来传话,明日举行登基大典,小姐您的封后大典也一并举行。”
  苏宥棠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原是钦定的太子妃,明日竟要成为正位中宫的皇后了?这转变来得太快。
  ……
  繁琐的典礼持续了整整一日,当苏宥棠终于被引至坤宁宫时,已是月上柳梢。她端坐在喜床上,只觉得浑身僵硬,脖颈被沉重的凤冠压得生疼。
  “娘娘,奴婢已备下点心,可要先用些?”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殿中响起,白芷手捧鎏金托盘款步而来,绛紫色宫装衬得她肤若凝脂,腰间悬着的宫牌随着步伐轻晃,那是宫令女官的特权,见三品以下嫔妃可不跪。
  苏宥棠望着她,恍惚间想起数月前,萧瑾聿刚出征不久,姨母谢疏云便召她和母亲入宫。谢疏云执起她的手,意味深长道:“白芷需得熟知六宫典制,可助你日后速掌东宫。”如今想来,怕是那时永宁帝便已决定,待太子凯旋便行退位之事。
  萧瑾聿出征后不久便被那时还是贵妃的谢疏云召进宫去,提前熟悉宫中礼仪、后宫掌管,如今是坤宁宫的宫令女官。
  苏宥棠刚抬起手腕,忽听得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似踏在她心尖上。她慌忙收回手,端正坐姿,心跳声大得白芷靠近些便能听见。
  殿门被轻轻推开,萧瑾聿披着月光走进来,他目光落在她沉重的凤冠上,眉头微蹙,“怎么还戴着这个?”
  他快步行至榻前,指尖轻触凤冠上镶嵌的宝石,“脖子不疼”
  苏宥棠仰头看他,凤眸微亮,“臣妾等着陛下……”
  话未说完,萧瑾聿已经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凤冠,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指腹轻轻按揉着她泛红的额角。
  苏宥棠不由轻哼一声,露出月牙般的微笑,萧瑾聿见状低笑,“礼部那群老顽固,父皇说按最高规制来,便镶了这么多宝石东珠,沉得很……”
  他目光转向案几,侍立多时的白芷立即会意,这位素来端庄的宫令女官此刻眼角含笑,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陛下。”白芷将雕着交颈鸳鸯的酒盏呈上。两人相视一笑,交臂饮尽这象征百年好合的合卺酒。
  白芷领着众宫女齐齐福身,嗓音清越:“恭祝陛下与娘娘如这双鸳鸯,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赏!”萧瑾聿广袖一挥,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即躬身应道:“是!”
  苏宥棠眼波微转,目光落在这位面生的内侍身上,轻声道:“这位公公……”
  萧瑾聿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摩挲着酒盏边缘:“他叫司言,自幼便跟在朕身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这些年,一直在外为朕办些要紧的差事。”
  司言闻言,立即又行了一礼,烛光下,他眉目清秀,举止间却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内侍的沉稳气度。
  白芷悄悄抬眼,正瞧见两人对望,带着众宫女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外。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红烛高照,映得满室生辉。苏宥棠垂眸望着两人交叠的衣摆,萧瑾聿忽然轻笑一声,伸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
  “现在,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守着这些虚礼。”
  烛火“噼啪”轻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纱帐上,彼此交叠。
  苏宥棠坐在鎏金铜镜前,萧瑾聿站在她身后,将最后一支凤钗轻轻取下。萧瑾聿将她横抱起,走向金线绣着凤凰的喜床。苏宥棠靠在他怀中,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脸颊瞬时染上绯红。
  “棠儿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宥棠攥紧了衣衫,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
  前世裴彦知虽娶她过门,却从未碰过她分毫。那些独守空闺的夜晚,她只能对着铜镜独自落泪。而今重生一世,这具身子仍是完璧,此刻竟比初经人事的少女还要紧张。
  萧瑾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神,指尖轻轻抚过她紧绷的脊背,“紧张?”他低笑,却体贴地放慢了动作,“棠儿原来这般害羞。”
  苏宥棠垂眸,看着他猩红的泪痣,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执起她的手,引着她抚上自己的衣襟,萧瑾聿眸色渐深,声音里带着蛊惑,“替我解开。”
  苏宥棠指尖微颤,当她慢悠悠解开腰间玉带时,萧瑾聿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翻身将她笼罩在身下。
  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间,苏宥棠闭上眼,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
  当疼痛终于来临的瞬间,“疼就咬我。”萧瑾聿哑声道。
  原来传言都是错的,这阵仗,哪像有什么隐疾之人……
  殿内红烛高照,映出一室旖旎。
  正文完。
  第69章
  深秋的晨光透过纱窗照进寝殿时,苏宥棠正对着满桌早膳蹙眉,蟹黄汤包蒸腾的热气里忽然混入龙涎香的气息,萧瑾聿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云龙纹在她眼前一晃,象牙筷夹着块奶油乳酪酥卷递到唇边,“怎么不动筷?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
  “陛下下朝……”话未说完,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慌忙掩唇干呕。
  萧瑾聿脸色骤变,“传冬至和秋檀。”说罢急忙搭上苏宥棠的腕间,眉头紧蹙,这……这脉象他从未见过。
  “不必。”她揪住他衣襟,却见冬至已经捧着药箱疾步而来,刚要行礼,萧瑾聿已急声打断:“免礼!快来看看,皇后方才用了口酥卷便不适干呕,可是……”帝王的声音罕见地透着慌乱,“可是中毒了?”
  冬至坐在苏宥棠身侧,手指轻轻搭上苏宥棠的脉搏。片刻后,突然绽开笑容,眼中闪着惊喜的光:“恭喜陛下,贺喜娘娘!这是喜脉啊!”
  他瞪大眼睛看着苏宥棠,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殿内霎时死寂。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檀提着裙摆从太常寺疾步跑来,她刚跨过门槛,就听见冬至那句石破天惊的禀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奴婢参见陛下、娘娘……”秋檀结结巴巴地开口,目光在帝后之间来回游移,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整理妆奁时,发现皇后月事带已经许久未动。
  萧瑾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多久了?”
  “回陛下,约莫两个月。”冬至强压着激动,故作镇定道。
  苏宥棠茫然抚上小腹,“两个月……”秋檀轻声道:“正是七夕那会儿。”
  萧瑾聿突然低笑出声,“赏!都赏!”他挥手屏退众人。
  忽然俯身凑近苏宥棠,修长的手指抚着他的耳垂,“朕的皇后不是‘不孕’吗?嗯?”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戏谑。
  苏宥棠抬眸,唇角微扬,“那陛下不也身有‘隐疾’?”她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她伸出手指在萧瑾聿肩膀上戳了戳。
  萧瑾聿低笑着捉住她作乱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看来我与棠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骗子。”
  苏宥棠倏地抬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轻笑,“若非如此借口,臣妾怎能轻易和离?”
  苏宥棠终于想起七夕那夜,她喝了果酒迷迷糊糊时,那个在耳边说:“棠儿乖,我轻些。”的声音,原来不是梦。
  翌日,瑞王妃桑绾绾一袭藕荷色襦裙踏入殿内,“给娘娘道喜了。”她盈盈下拜,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发间一支金钗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苏宥棠屏退宫人,抬手拍在了她的手肘上,“莫不是取笑我?”
  话音未落,昭玥长公主和谢云瑶一前一后进了殿内,她怀中抱着个红木匣子,未等行礼便笑道,“皇嫂,我和冬至连夜翻遍医书,寻了些安胎的古方。”说着瞥了眼苏宥棠平坦的小腹,“虽说才两个月,可皇兄那个紧张劲儿……”
  谢云瑶上前将她怀中锦盒递给明溪,促狭地眨眨眼,“西域进贡的蜜饯,专治害喜的。”
  苏宥棠抚着尚不显怀的腹部,忽然轻笑出声:“你们这般阵仗,倒像是本宫明日就要临盆似的。”
  “娘娘不知。”桑绾绾凑近为她添了盏红枣茶,“今日街头巷尾可热闹了。”
  萧翎初冷哼一声,“去年他们到处宣扬皇嫂不孕,如今这脸打得可真响。”
  四人坐在院中闲聊时,桑绾绾忽而抬眸狡黠地看向谢云瑶,“云瑶和裴将军成婚也有几月了,怎得不再要一个?”
  “三皇嫂!”萧翎初突然呛了口茶,苏宥棠闻言,“你这话说的,那你自己怎的还没动静啊?”话音刚落,桑绾绾自己先笑倒在谢云瑶肩头。
  谢云瑶双颊飞红,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以前身子落下了毛病,想着再养养。”
  她眼波一转看向苏宥棠,“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倒叫你们拿我作筏子。”
  苏宥棠轻笑,“让冬至给你瞧瞧。”
  “娘娘放心,如今吃的正是冬至姑娘开的温补方子。”
  “想来裴将军身强体健,定不会……”话未说完,就被谢云瑶拿枣泥糕堵住了嘴。
  谁也没想到,当年在闺阁中嬉笑打闹的少女们,竟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桑绾绾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纹,忽然轻笑,“还记得幼时,我们躲在相府的假山下偷吃糖酥吗?如今倒好,竟一起嫁入了皇家。”
  萧翎初闻言,“我听皇嫂说,三皇嫂那时爱看话本子!还爬墙头看新科进士游街。”
  谢云瑶掩唇而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目光温柔,“我才是最想不到之人,那年被关起来,连明日能否见到太阳都不敢想,更别说还能活着逃出将舒儿找回……变换了身份与诸位认识,更想不到,我们四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处说笑。”
  她的目光越过朱红的宫墙,仿佛又看见初见苏宥棠的那个夜晚,若不是她,自己怕早就命丧他人之手了。
  苏宥棠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说什么傻话,你现在可是我们天启最威风的将军夫人。”
  桑绾绾凑过来,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就是!裴将军出征时,军中谁人不知归来之日便是提亲之日?”
  四人皆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桑绾绾望着眼前景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抿了口茶,让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泛红的眼眶。
  “敬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她突然举盏,声音微微发颤。
  苏宥棠望向三个挚友,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只是如今,她们身后站着的是是励精图治的帝王、守护百姓的亲王、平定四海的将军。这太平盛世里,有每一位战士的血汗,也有每一位娘子的默默坚守。
  “敬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四人齐声应和,茶盏相碰的清脆声响,惊飞了檐下的小麻雀。
  “娘娘,裴家大小姐裴心宜亲事定了,昨日刚下的聘书,裴家上下都欢喜得很。”
  苏宥棠眼尾微挑,“哦?是哪家?”
  萧翎初捏着块桂花糕,笑道:“是小舅舅那边的二儿子,如今跟着暗卫统领凌安当副手。”
  “皇嫂不必忧心。”萧翎初眨眨眼,“我那表弟去年就开府别住了,听说府里干净得很,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裴大小姐这回去,可是要当正经主母的。”
  “何时办喜事?”
  “定在明年八月。”谢云瑶笑道。
  “届时告知于本宫。”苏宥棠转头吩咐白芷,“前些日子南诏进贡了一对龙凤呈祥的羊脂玉璧,再去库里挑些奇珍异宝备着。”
  谢云瑶忽然“哎呀”一声,“娘娘这般厚赐,倒叫臣妇这个做嫂嫂的不知该备什么才好了。”她故作苦恼地蹙眉,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心宜出嫁,本宫总要表示表示。”
  第二年榴月,翊坤宫内的蝉鸣一日响过一日。这日晌午,她正倚在榻上小憩,忽觉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
  “白芷……好像要生了。”苏宥棠捂着肚子,额头沁出细微的冷汗。
  “娘娘?”白芷慌忙上前,却见皇后攥紧了榻边帷帐,指节都泛了青白,“快!快传产婆!”
  她急忙吩咐道,“去宣政殿告知陛下娘娘快生了。”又转头对明溪道:“去将冬至找来。”
  萧瑾聿接到消息时,正在宣政殿与几位大臣议事,司言刚附耳说了半句,便急忙起身疾步赶到坤宁宫,恰见明溪慌慌张张捧着血水往外跑,殿内隐约传来产婆的催促声:“娘娘再使把劲儿,小皇子的头已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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