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22节

  林乐茹轻声道:“谢谢夫人。”
  这时柳管家匆匆穿过回廊,躬身禀道:“小姐,姑爷,裴府方才遣小厮来回话,说秋檀姑娘被人送回来了。”
  苏宥棠闻言骤然心头一沉,眉心紧蹙。白芷素来最是稳妥,若非十万火急,断不会差人来报,更蹊跷的是秋檀这些年未曾劳烦过旁人相送,今日这般情形……
  定是出事了。
  刚跨出房门,便见冯嬷嬷提着裙角匆匆赶来。苏宥棠将林乐茹的情形拣要紧的说了几句。
  末了又特意叮嘱:“她如今心绪不宁,劳嬷嬷多费心,待身子无碍,教些规矩是最好。”最后一字刚落,再没回头转身离去。
  苏宥棠对着院中裴砚知的背影说:“回府。”
  白芷攥着绢子的手早已沁出汗来,在裴府朱漆门前望了好久,远处拐角终于有马车的身影,她忙撩起裙摆迎上去,马车停稳的刹那,苏宥棠撩起月白裙裾下车,抬眼便望见白芷泛红的眼角,心下一惊。
  白芷福了福身,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小姐,秋檀被隐雀阁之人送了回来……后背的刀伤不是很深,府医说日日上药换药便可,只是后背似有黑影蠕动,说像是蛊毒。”
  苏宥棠扶着白芷的手指骤然收紧,怔愣在当场,若是寻常……冬至医术极好,蛊毒……
  裴彦知见主仆二人气氛骤冷,“可有何事?”
  “无事,老爷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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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宥棠眼尾扬起的弧度似淬了冰的刀刃,“秋檀可醒着?”
  “醒着的。”白芷轻轻点了点头。
  苏宥棠抬脚便往府中走去,白芷紧随其后,刚到栖棠院,还未至秋檀房中,便传来压抑的低吼。
  秋檀半裸的后背浸在药汁里,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黑紫色,皮肉下果然有黑影在缓缓蠕动。
  “小……小姐。姓钱的和那孩子……奴婢差人先行带回隐雀阁了。”秋檀虚弱的说道,毫无血色的手紧抓在床沿,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前,衬得面色愈发惨白如纸。
  “这毒如何解?”苏宥棠半蹲在秋檀身前,并未过问那两人,急忙关心道。
  秋檀面色煞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奴婢不知,这世间蛊毒千奇百怪,非得亲眼看见,奴婢才能辨认出。”
  苏宥棠起身在秋檀房中缓缓踱步,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腰间冰凉的玉佩,忽然在那纹路上一顿——六皇子。
  她急忙开口,“我记得你说六皇子府上有大祭司,他可能救你?”
  秋檀疼的龇牙咧嘴,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姐……”她垂下眼睫,“奴婢不愿……让小姐为我去欠六殿下这个人情。”
  她动作轻缓将衣袖挽起,翎凰纹映入眼帘,那细细密密的纹路下,竟有着一处朱砂色的纹身,看不清样式,随后青黑的血管隐约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苏宥棠以为毒入骨髓,急忙问道。
  “奴婢中毒后便发现了这处纹身,书上记载,这是巫族图腾。血管青黑是因为巫女的血,本就有毒,不出月余,蛊虫便会自己枯死。”
  苏宥棠望着她衣袖滑落,虚弱却仍然倔强地开口:“奴婢,真的无妨。”
  苏宥棠置若罔闻,忽然抬眸对白芷吩咐道:“你去库房挑些珍贵药材。备车,我们去六皇子府。”
  “是,小姐。”白芷屈膝一礼,领命而出,步履比平日急促三分。
  苏宥棠胸腔像塞了一团棉花,目光落在床上的秋檀身上,她手指攥紧,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苏宥棠从袖中抽出帕子,半蹲在秋檀身前,低声道:“我这条命不也是你救回来的吗?何必同我计较这些。”秋檀听罢瞬间红了眼眶……
  “你安心等我回来。”苏宥棠起身向外走去。
  明溪从院中匆匆跑来,“小姐,白芷姐姐说准备妥了。”
  “好,你进去陪着秋檀,等我们回来。”苏宥棠沉声道。
  明溪抬脚跨过门槛,目光却猛地钉在床榻上,那背上包扎的伤口沁出猩红,她急忙上前,“这……这是怎么了。”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砸下来,“哪个天杀的下的手!”
  秋檀苍白着脸,却硬是挤出一丝微笑来,她缓缓地挪动着胳膊,牵扯着伤口微微发颤,却还是拍了拍明溪的手背,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安抚:“傻丫头……不碍事。”
  话音未落,明溪跪坐在床边脚踏上,双手紧紧包住秋檀冰凉的手,边哭边说道:“姐姐别哄我了,血都渗出来了我怎会看不见,若是疼便掐我的手吧。”
  秋檀涣散的目光落在小丫头哭红的鼻尖上,心里却泛起了丝丝暖意,嘴角颤了颤,安慰的话终是未说出口。
  苏宥棠和白芷立于六皇子府朱漆大门前,她神色沉静,唯有交叠在身前的指尖微微收紧,透出几分心绪。
  白芷上前半步,迎上来小厮微微颔首,“这位是丞相府嫡小姐、定西伯夫人,特来拜谢殿下赐药之恩,不知殿下可在府中?”
  小厮目光在苏宥棠腰间悬着的玉佩上一扫,立刻躬身道:“夫人在此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转身时又迟疑着补了一句:“只是殿下昨日寅时才从宫中回来,不知是否……”
  苏宥棠闻言眸光微动,唇角却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无妨,若是殿下不得空,改日再来拜访也是应当的。”
  小厮微微点头朝府中而去。
  不多时小厮匆匆折返,在府门前深深一揖:“殿下请夫人入内。”他领着到了前厅,对着白芷说:“殿下吩咐请夫人单独入内,这位姑娘请在此稍后。”
  苏宥棠颔首转身道:“你在此等我。”说罢抬脚随着小厮往内院行去。
  她在书房门前驻足,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扉,只见他一袭玄色锦袍正执卷而立,袍上金线螭纹在晨光中流转。
  她正欲行礼,已传来清冷嗓音:“免了,苏小姐亲自前来,定不是为了谢什么劳什子药材吧?”
  “殿下,我的贴身丫鬟秋檀身中蛊毒,听闻府上有大祭司,望殿下相救。”
  苏宥棠没有绕圈,话音方落,书房内骤然一静。
  萧瑾聿手中书卷“啪”地合拢,眼尾微挑,“苏小姐消息倒是灵通。”
  他将书卷放下,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只是大祭司五日前已启程回南疆,此刻怕是……”苏宥棠呼吸一滞,攥紧了拳头。
  萧瑾聿眸色渐深,又带着几分侵略意味,调转话头:“听闻苏小姐同裴将军已过了和离文书?”
  “殿下连这等府中琐事都了如指掌,是惦记着给我做媒?”她忽的抬眸,鬓边的海棠步摇随着她后撤的动作轻晃,萧瑾聿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扶正微乱的步摇。
  他俯身靠近,龙涎香混着药香将她萦绕,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垂上的坠子,“做媒?我倒觉得,与其劳烦媒人……”
  那双含笑的眸子直望进她慌乱的眼底,看见自己在她瞳孔里的倒影,“苏小姐何不亲自瞧瞧,我这人可还配得上你?”
  “殿下说笑了。”苏宥棠讪讪一笑,藏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萧瑾聿闻言眼底的笑意凝滞,许是唐突了?
  片刻后从她头上取下一只钗环,行至书案前,拂过青白釉瓷瓶,钗尖划破他修长的食指,血珠顺着指尖滴到瓷瓶中。
  苏宥棠见状,惊呼一声:“殿下!”
  萧瑾聿恍若未闻,将钗环重新簪回她发间时候,不经意擦过她耳际,瞬时指尖发烫……
  他后退半步,声音低沉:“让她服下,不出一日,蛊虫尽数而亡。”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有实体,可划开将其滴下,见效更快。倘若无效,差人来找我。”
  “不必急于答复。”他将瓷瓶递到苏宥棠手中,瓶身还带着他手指的余温,苏宥棠忽觉那温度烫得惊人,像极了她此刻藏不住的心跳。
  萧瑾聿俯身一揖,行的是最端正的士子礼,他抬眸时,眼底翻涌的情绪不加掩饰,“萧瑾聿钟情于姑娘。”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沉香书案,萧瑾聿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掌心抵在书案边缘,苏宥棠后腰硌在案角,退无可退。
  她抬眼看向他,眼角的泪痣猩红。
  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收回手顺势退开三步,又成了那个疏离矜贵的六皇子。
  唯有落在苏宥棠耳畔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像是错觉。
  苏宥棠稳稳站定,“谢殿下相救,臣女告退。”她福身行礼时,发间步摇纹丝不动,端的是世家贵女无可挑剔的仪态。
  他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微微开口:“苏宥棠,你可知……我不是谁的婢女都救。”
  第30章
  白芷在前厅坐立难安,正焦急地绞着帕子,忽见自家小姐从疾步而来,发间金凤钗的流苏凌乱地晃动着,这是白芷从未见过的失态。
  “小姐……”她刚迎上去,就被冰凉的指尖攥住了手腕,惊叹道:“怎得这么凉?”
  苏宥棠将瓷瓶紧紧握在掌心,“走。”这个字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她回头看了眼书房方向……
  白芷突然发觉苏宥棠的手在发抖,眉头紧蹙快步跟上。
  回到裴府后苏宥棠匆匆行至秋檀屋中,裙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明溪慌忙起身,“小姐回来了!”声音里掩不住的欣喜。
  秋檀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苏宥棠心不在焉的神色,“你且趴着。”苏宥棠声音哑的厉害。
  她看向秋檀的后背那仍然在蠕动的蛊虫,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深呼一口气,手轻轻按在秋檀肩头:“忍着点儿。”
  匕首精准地将蛊虫处划开,黑红色的血液流出,瓷瓶倾斜液体倒入伤口处,拱起的蛊虫剧烈抽搐着,几条鲜红色的蛊虫从伤口处爬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僵直不动失去了活性。
  秋檀敏锐地嗅到一丝龙涎香的气息,这是独属于那位殿下的熏香。
  明溪在一旁看的脸色煞白,苏宥棠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手中瓷瓶上还残留着萧瑾聿的血迹,剩余的液体映出她复杂的心绪。
  明溪怯生生地递了干净帕子过来,苏宥棠擦干净血迹,将瓷瓶收入袖中,忽然想起萧瑾聿说的“钟情。”心头没由来的异常纷乱。
  “好生照看着。”她轻声吩咐道,走出房门时,秋风拂过,她抬手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她下意识地扶住雕花门框,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僵硬得厉害。
  白芷发现了苏宥棠的不对劲,“小姐许是一日未用膳,不如先在此歇息片刻,奴婢去……”白芷话音未落,忽见苏宥棠身形一晃,她慌忙伸手去扶,却未来得及接住她的身子,她跪在地上,扶起苏宥棠的身子。
  “小姐!小姐!”白芷的惊呼惊动了明溪和秋檀,明溪急忙从里屋跑出来,立即变了脸色,“快来人呐!夫人晕倒了!”
  秋檀听闻苏宥棠晕倒了,强撑着从榻上爬起,伤口崩裂也顾不得,她踉跄着扑到门边,“别喊,先别……喊。”她气若游丝,指尖搭在苏宥棠的手腕上,瞳孔微缩,“小姐的脉象浮乱如麻,可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明溪开口问道:“可要开药?我这就去熬。”
  秋檀叹息:“小姐是……心病,喝药没用。”
  秋檀支起身子,背上的伤口浸透了包着的布条,她看向白芷,“今日在六皇子府,可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嘶哑得厉害。
  白芷慌乱地直摇头,“我不知,小厮说让我在前厅候着,小姐独自去的,但是小姐出来后,神色慌乱……”
  秋檀忍着剧痛,朝白芷说道:“把玉佩拿下来。”
  白芷一把扯下握在手里,秋檀接着说道:“你悄悄去六皇子府……将此物交给门口小厮,就说小姐晕倒了。”
  “这……合适吗?”白芷虽管家稳重无比,此刻却方寸大乱。
  “快去。”秋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明溪突然夺过玉佩冲了出去,“我去!”
  秋檀又望向白芷:“你去将栖棠院中的下人先遣走,待明溪回来将小姐抬回榻上。”
  她每说一个字,唇边就溢出一缕血丝,“再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今晚我宿在那。”
  白芷会意,立刻抹了眼泪起身,去秋檀榻上扯了床新被子垫在苏宥棠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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