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14节

  第18章
  萧瑾聿的脚步声渐远,皇帝独自背着手在殿中踱步,身上的明黄龙袍随着他的步伐似活了过来。
  秦公公躬身入内,“陛下,苏大人到了。”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的身影已无声跪于殿中,苏宥桉一身玄色官府,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起来吧。”
  皇帝指节轻叩龙案,目光落在鎏金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上,“你父亲如何了?”
  苏宥桉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回陛下,父亲昨日用了御赐的丹药,现下已无性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那‘‘醉心散’的毒,太医至今未配出解药。”
  皇帝忽然从案头的鎏金锦盒中取出一枚赤玉瓶:“这是南疆进贡的蛊髓丹,可解百毒。”瓶身在阳光照射下呈暗红色。“朕昨夜命人翻遍太医院,今早才呈上来。”皇帝轻笑,“告诉丞相,朕很惦念他,等着他好起来。”
  苏宥桉伏地叩首,“臣替父亲谢陛下赏赐。”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皇帝起身,站在苏宥桉身旁,沉声道:“太子的案子,你即日起听六皇子调遣。”
  苏宥桉敏锐地注意到,皇帝腰间那枚可调动禁军的令牌不见了踪影,心下了然。
  皇帝望着雨幕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朕要的是真相,不是结案。”
  “臣遵旨。”苏宥桉的声音冰冷,行礼后退下,在殿外深呼一口气,这趟浑水,怕是要把整个朝堂搅个翻天覆地。
  景阳宫里十二扇楠木刻丝雕凤屏风将正殿隔成内外两进,屏风上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
  刘皇后端坐在主位上,一袭正红色凤袍衬得她肤如凝脂,虽已年过四十,但仍风韵犹存,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代风华。
  萧瑾恒坐在下首,神情恭敬,与昨夜判若两人。
  “恒儿。”刘皇后轻抿了一口茶,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说东宫别院又进女子了?”
  萧瑾恒面不改色:“回母后,不过是路上遇到的孤女,儿臣看她可怜便带进东宫罢了。”
  皇后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王嬷嬷见状便吩咐道:“都下去吧。”
  她轻笑一声:“是吗?那户部左侍郎的女儿如何成孤女了?”
  萧瑾恒骤然紧张起来,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母后明鉴,那户部左侍郎贪赃枉法,儿臣不过是手里有他把柄,这才……”
  “够了!”皇后抬手打断了他,“本宫不管你怎么玩,不要影响大局,更不要留下把柄。”
  萧瑾恒诺诺应道,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东宫中有母后的人。
  “你父皇身体大不如前,这个节骨眼,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刘皇后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心中叹息道,怎得生了这样一个蠢货。
  刘皇后将目光转向王嬷嬷,指尖的翡翠护甲轻轻刮过奏折边缘,“王嬷嬷,传信给父亲。”
  嬷嬷立即屈膝上前,她打开奏折,护甲指了指“秋闱泄题”四字。
  王嬷嬷压低嗓子道:“娘娘,弹劾之人是同老爷一道主持秋闱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周明远”
  “让父亲把此事处理干净。”她指尖一松,将奏折掷于案上。
  “本宫记得这位侍读有个女儿。”皇后看向王嬷嬷,王嬷嬷了然,“老奴晓得了。”
  刘皇后将茶盏拿起小抿一口,望着盏中沉浮的玉露茶,突然出声道:“孙德子。”
  “老奴在。”孙德子躬身疾步上前。
  “近日宫中有何风声?”
  孙德全尖声细语地回答:“回娘娘,今早皇上召见了六殿下,另外,宫中近日似有传言,说那位淑妃娘娘是被害死的。”
  刘皇后眼中寒光一闪:“淑妃……都死了这么久了还不安分。”
  “淑妃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孙德子思索片刻,“回娘娘,十八岁了。不过可惜了,六殿□□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在宫外养身子,连太庙祭祖都没露过面。”
  “是啊母后,六弟都十八岁了,父皇连封王都未提过,想来是没那个意思。”萧瑾恒应和道。
  刘皇后站起身,走到萧瑾恒面前,“恒儿,你记住,这江山迟早是你的。”她压低声音,“那些女子,玩够了就处理掉,日后等你黄袍加身,母后亲自替你选秀,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拍了拍太萧瑾恒的肩膀,凤眸里闪过一丝的暗光,“要多少,有多少。”
  萧瑾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会心的笑了,“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离开景阳宫后,他立刻吩咐道:“出宫,去别院,召鹤羽即刻来见。”半个时辰后,别院书房内,鹤羽跪坐在青玉案几对面,修长的手指正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母后的意思很明确。”太子坐在主位上,手指轻叩桌面,“在父皇……之前我们要拉拢更多的大臣,丞相府今日可有动静?”
  鹤羽轻咳一声:“回殿下,太医院派了两拨人去,都是些珍贵补药,未听说有血蛊莲。”
  萧瑾恒眼中寒光乍现:“本宫特意命人放出风声,说东宫有父皇赐下的血蛊莲可解醉心散的毒,这是宁愿自己被毒死,也不愿向本宫低头?”
  “殿下息怒。”鹤羽浅笑,声音轻如羽毛,手中摇扇一合,“苏相同陛下是少时情谊,且有从龙之功,门生故旧遍布六部,若能得他支持,殿下这位子能坐的更稳些。”
  “本宫何尝不知,可三弟叫他姨父,莫不是早就暗地里站到了三弟那边。”萧瑾恒冷笑道。
  “裴彦知已被放了出来,父皇说在未查清楚之前先把兵权搁置下,其余照旧。”
  鹤羽忽然抬眸,眼中精光一闪:“殿下可还记得,裴彦知封伯之时,曾纳过一房妾室,不如从这妾室入手?”
  萧瑾恒执白子的手在空中一顿,落子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女名唤林乐茹,他父亲曾是江州知县,因贪污赈灾粮,由此她才沦入教坊司。”鹤羽边摇扇边说道。
  萧瑾恒缓缓抬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
  “如今这女子没有靠山,据说裴彦知对她宠爱有加,连正室苏氏都要退让三分,着实是有些宠妾灭妻的意味。”
  萧瑾恒指尖的白子在棋盘上轻轻敲击,他忽然轻笑一声,“有意思,苏相的女儿,裴彦知的正妻……”
  “若让这林乐茹成为裴府主母,苏宥棠被休弃……”他抬眼看向鹤羽,“你说苏相还不着急吗?”
  鹤羽会意一笑:“殿下圣明,若苏氏被休弃,想来也无人敢要,到时殿下出手将其纳入东宫,这苏相便是不站也得站了。”
  萧瑾恒仰天大笑,“还得是你啊!要么眼睁睁看着女儿没人要,要么亲手给我送进东宫。”
  萧瑾恒忽然转身从桌上的果盘中扔了颗葡萄到自己口中,“对了,那个户部左侍郎的女儿怎么样了?就是前几日街上带回来的那个。”
  东宫总管太监王公公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回殿下,那女子已绝食三日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太子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棋盘上,“她父亲贪赃枉法的证据都在我手里,她以为还有的选?”
  “殿下息怒。”王公公安抚道,“要不先放她归家?日后再……”
  还未说完就被太子打断。“放她回去?”
  “是啊,殿下,温青禾失踪时,那温家是报了官的,知道是您掳走,想撤案时,刑部尚书死活不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个刑部尚书。”萧瑾恒咬牙切齿道。
  “小姐,姑爷回来了,今儿是中秋,正好能团圆。”明溪提着裙角从屋外跑进来,案前的女子正用银匙搅着碗里的桂花银耳粥,吩咐道:“再备一副碗筷。”
  裴彦知从屋外走进来,衣袍下摆沾着暗红血渍,周身带着刑部的腥气,屋中的檀香都压不住。
  苏宥棠微微皱眉,“你去换身衣服吧,这般摸样,如何用膳?”
  说罢,林姨娘梨花带雨从院中跑来,头上的发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一张脸惨如白纸,她的目光扫过裴彦知染血的下摆,化作抽抽搭搭的呜咽。
  “老爷——”林姨娘一双杏眼红肿,像是哭了一整宿,没睡觉一般。
  “您这是要了妾身的命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妾身怎么活啊!”林姨娘哭的字字泣血,引得栖棠院洒扫丫鬟都纷纷往屋里瞧。
  “陛下怎么说?”苏宥棠放下手中的银匙,看了眼林姨娘,又望向裴彦知。
  林姨娘立马噤声。
  “收了兵权,空留一个头衔罢了。”裴彦知垂头丧气的说道,林姨娘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光芒,随即暗了下去。
  苏宥棠见林姨娘哭哭啼啼,实在心烦,“夫君既回来了,不如去姨娘房里好生宽慰一番。”
  苏宥棠望着林姨娘攥着裴彦知衣衫的十指,略带嘲讽般地笑了。轻声自言自语道:“既然不是真正的林乐茹,又何必装作这般深情?”
  第19章
  中秋。
  裴府众人皆在用早膳,李管家匆忙跑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裴彦知心头一紧,大步向外走去,待他到前院时,苏宥棠和林乐茹已候着了,
  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嬷嬷见裴彦知来了,微微颔首,“裴大人,皇后娘娘口谕。”
  裴彦知撩袍就要跪下,王嬷嬷一把扶起,“娘娘说了,裴大人为国征战,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苏宥棠闻言看了眼前这嬷嬷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心里嘲讽道,何时成了自己人?
  王嬷嬷正了正神色,“皇后娘娘口谕,若无府上姨娘救命之恩,裴将军何以建功立业、报效家国?特恩准林姨娘参加此次宫宴。”
  满院寂静,老夫人瞥了林乐茹一眼,苏宥棠反应过来后,推了林乐茹一把,她额头触地,“妾身谢皇后娘娘抬举。”
  “臣谢娘娘恩典。”裴彦知晦涩开口道。
  裴彦知同苏宥棠眼神相接,她便明了,原来裴彦知也被蒙在鼓里。
  犹记得前世宫宴,林姨娘亦是去了的,原来是皇后下的旨意,并非那裴彦知自作主张当着朝中众人抹自己面子。
  莫非是,皇后要抬举她?皇后怎会知道林氏?又为何突然有这般口谕?
  裴彦知将王嬷嬷送至府门外,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置嬷嬷手中。
  “嬷嬷远道而来,小小敬意,您收着。”
  王嬷嬷瞬间脸上挂满了笑,却故作推搡,“裴大人这是做什么?老身不过是带娘娘传个话……”
  “今儿个中秋,就当您的茶水银子罢了。”裴彦知将荷包塞入王嬷嬷袖中,故作谄媚,“娘娘近来可好?”
  王嬷嬷袖口微微一沉,闻言压低声音道:“昨日太子陪娘娘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彦知一眼。
  裴彦知立刻醒神,原是曲线救国绕到林乐茹身上了。传言在外,他宠爱妾室林氏,如今这是为了拉拢他,故意抬举林氏……
  裴彦知当即后退一步,恭敬作揖:“多谢嬷嬷提点。”
  王嬷嬷敛神,“裴大人留步吧,老身还要回宫复命。”
  “嬷嬷慢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