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穿着龙袍穿越了! 第116节

  吕布早已手痒难耐,这次一听陛下意欲亲自出巡,还不乏朝臣反对,他顿时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当了一回护持陛下扫开阻拦的最大功臣。
  他更是得意地向贾诩荀彧荀攸等人转达了陛下的话。只有体魄强健之人,才能有此资格在此行伴驾。
  那么现在,也该凭借着自己的悍勇,在陛下渡河后的第一时间,将此地的“乱党”拿下。
  “奉先啊,他们只是想活命的人,不是我们的敌人。”刘秉无奈地回道,“你去做另一件事吧,把那些东西都分发下去。”
  那顶武将鹖冠之上的翎羽,像是被风吹得弯下去了一会儿,又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是!臣这就去办!”
  ……
  在河内隔绝患病百姓的六疾馆外,很快响起了一阵阵“大动干戈”的声音。
  随后则有一阵阵扑鼻的气味,隔着院墙,传入了馆中不算宽敞的隔间内。
  “阿娘……”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从其中的一处隔间发了出来。
  许是因这两日高热的缘故,这个声音有些飘忽,但因搭建隔间的木板向外开了洞口通风,仍能清楚地传至旁边那一间的病人耳中。
  另一旁的妇人猛地支起了身,贴上了一旁的木板,“阿景,又难受了吗?”
  “不,不是……外面有香味。”
  年幼的小孩子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只是本能地眼巴巴向外张望。
  其实他好像不应该这么馋嘴的。
  这几日间虽然被关在朝廷赶建的六疾馆中,但每日两顿饭食都让他们吃饱了,比之前走在流亡路上的时候好了许多,没有了那种饿得眼前发昏的感觉。
  但外面实在是太香了啊。
  “哎呀!”另一侧隔间的中年人盘着腿坐在地上,狠狠地把手往腿上一拍,“我一闻就知道这是李字老铺的豆豉,就是这个香味,怎么煮成大锅热汤了,这浓香都冲散了!”
  “……这你都闻得出来?”隔壁的年轻人有气无力地问道。
  也不知道旁边这位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好精力。
  刚来的前两日天天嚷嚷着,自己为陛下的造桥砍过树造过船,凭什么把他关起来,是不是要过河拆桥。再两日,开始说自己只是发热,捂一晚都能好,直接把他放出去得了。
  昨日听到陛下渡河而来,说出了那两句话后,突然又闷声不吭了,只长吁短叹了一晚上,说什么歹竹出好笋,现在又开始对外面的动静指指点点。
  这人也确实不太像是生病了,起码鼻子就很灵。
  “笑话,这怎么闻不出来?我还能闻到别的气味呢。”他说得信誓旦旦,“大葱,肯定有大葱,还有胡荽,土姜,还有一点很淡的酒味!”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什么?”
  “我老家有一味土方,说是感染瘴疫的人,就用姜、葱、豉合在一起,煮成浓汤,趁热喝下,往往都能药到病除。”
  “不算土方吧?”隔间外忽然有人敲了敲木板,“早年间冀州太平道盛行的时候,大贤良师就用过这方子。郡中医官也说了,浓煮热呷,能起到点效果。如今不敢随意用药,只能先用此法了。来来来,领你的——”
  那中年人闷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从外面包裹得严实的人手中接过了一只土碗,盯着其中冒着热气的浓汤看了一阵,一点也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
  带着点辛辣气味的浓汤,在这冬日里灌下,让人从喉咙到肚腹在一瞬间全热乎了,仿佛还能在额头上摸到一点热气。
  “好!好汤!再来一碗!”那中年人将碗递了回去,听到两旁的隔间内,都还有喝汤的声音,立时觉得自己仍是腹中空空,不免有些恼恨,自己之前不该说话那么大声的。
  但那送汤的人一接过碗,就往后面走去了。
  “喂!”
  “别叫了,又不是只有这一碗!”送汤的人回头应付。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另有一批人扛着食桶与汤碗,将一碗碗黑豆汤送了过来,取代了平日里的黍米饭。
  这人活的年头也不算少,又加之嘴刁了些,一口便尝出,这黑豆汤里还有……
  “大黄和附子?”
  “算你厉害!”送饭的士卒都把脚步停下了片刻,“怎么说,你懂药理?”
  他还是在搬运药物,将它们下锅的时候,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这人居然能一口叫破?
  有点本事。
  “我懂什么药理啊,早年间在冀州听过一阵渠帅的讲道。后面人散了,这些也就都忘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河内郡的寻常百姓,最多就是力气稍大些,还能响应起兵号召,做些体力活,却不料在这一口汤水中,又忽然被人按着脑袋一般,想起了早年间的事情。
  可此刻在这里赠汤施药,压制疫症的,不是大贤良师,而是当今天子,又让人无端有种场面交叠的混乱。
  对他来说,似张燕这般领了朝廷官职的,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太平道的人,更算不得黄巾军。
  他对他们是熟稔有之,亲近有之,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
  他之前和黑山军中的士卒称兄道弟,说点早年间的履历,也有自己的目的。这样一来,他虽然不能在做工的时候多领到几个工钱,却能在打饭的时候让人多加两勺。
  可现在,掌心被碗中热汤焐得滚烫之时,他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张燕会效忠那位陛下了……
  连他这个曾经响应过起事义军的,都难免在此刻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对于原本就在逃难之中患病倒下,本就是寻常河内河东两郡百姓的人来说呢?
  “喂,别愣着了,接过去啊!”
  男人一惊,从回忆中挣脱了出来,就见面前的士卒已走过了第三轮,这一回送来的汤,明显要比先前浅得多,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那碗抓了过去,眼中冒出了光。
  只因那赫然是一碗肉汤,在当中,还沉着一小块肉!
  这次他可不敢真将这一碗和先前的那两碗一般囫囵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汤中有些寡淡的肉味,与此同时,他睁着眼睛,盯着那一小块肉,盯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倒是他隔壁那有气无力的年轻人,已发出了大口咀嚼的声音,仿佛已因这接连的三份“热药”重新恢复了元气。
  “……说真的……”隔壁吸溜了一声,“要是这是断头饭,我也觉得值了。”
  这年头能吃饱都是奢求,更何况是吃肉。说的好像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长肉,但能吃到人肚子里的,又有多少呢?
  “去去去,少在这里乱说。”一听这晦气的话,送饭的士卒连忙打断道,“陛下说了,人吃得少,尤其是肉吃得少,就容易生病,如今也不知道这疾病如何对症,先让你们这些被隔开的吃饱饭,总是没错的。”
  “但陛下又说了,之前吕将军被俘虏的时候,在牢中吃了多少饭食,全按照市价折算了,在他的俸禄里扣,如今吕将军也在河内办事,总不好对你们优待太过,全叫他看见了,这肉——”
  “我现在吐出来成吗?”
  “我还没说完呢!陛下说了,只按照市价的三成给你们记账,汤药全由他一力承担!”
  那年轻人忽然就重新跳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再来一块如何?我觉得我必能药到病除,为陛下效力!”
  士卒翻了个白眼,拎着桶就往前走去了。
  这人想的什么好事呢!
  要真能这样搞,这肉还能分给所有人?
  “行吧,看来是没戏了。”
  中年人嘴里还在慢吞吞地咀嚼着那块猪肉,听到一旁的隔间里,那对母子正在小声交流着什么,而另一边的年轻人也已遗憾地坐了回来。
  “你说有没有意思?”他忽然出声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才听出隔壁这年长二十岁的人是将话对着他说的。“什么?”
  “有陛下的那句话在,你不仅没觉得这是催人性命的断头饭,还有这闲情逸致与送饭的人开起玩笑了。”
  “……”在中年人瞧不见的地方,那年轻人的脸色僵硬了一瞬,他闷声思索了一阵,笑着回道:“……或许是因为,天还没塌吧。”
  他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其实在心中,骂了许多声贼老天,也将渡河前往洛阳的陛下骂了许多遍。
  哪怕皇帝下了罪己诏,向他们摆出了谦逊的姿态,但没得病的时候,他还能觉得皇帝是个好皇帝,生了病还被限制自由的时候,他就只觉得,自己又成了帝王路上的垫脚石,怎么能这么不记教训,凭什么觉得那些只浮于言辞的东西,就能让他们付出热血。
  归根到底,皇帝流落民间,也有张燕这样的忠臣护持,怎么会有他们惨?
  他们落入窘境时,连吃一口米汤都是奢侈。
  可现在,他们被关在这新建的六疾馆中的同时,皇帝就在外面,在随时可能会有新的患病之人出现的外面,不仅正在积极寻找挽救河东的办法,还已先做出了一个个保守治疗、维系局面的举动。
  陛下说了什么,他们听到了。陛下做了什么,他们也看到了。
  在这样的两厢映照之下,他甚至觉得,就算是欠着陛下什么,也是一种安心。
  那他又为何不敢和士卒说笑呢?
  说不定下一碗送到面前的,就是真正的治病良药了。
  但他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远处的一声惊呼:“快!快看这间!”
  他跳起来迅速地扑向了“窗口”,顾不得再和一旁之人说话,就见数名士卒向着其中一间奔去,在一阵喧闹的动静过后,忽然有一道身影小跑着过来,合上了他们面前的“窗”。
  外面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而是一声声地像是捶打在他的心口。
  饶是他已告诉了自己,头顶上的天还没塌,他的心脏还是像在一瞬间被举起到了喉咙口。
  这是此地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他也没笨到,会觉得这是例行关窗而已。
  那脚步声成组地离去,像是……像是踩响了死亡的号角。
  “有人死了……是不是?”他颤着声音,觉得口中的肉味都突然有些发苦。要不是先前的辛辣热汤发出了汗,他甚至怀疑,他会一阵阵地腹中翻涌作呕,就连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隔间的中年人一点也没有安慰人的意思,坦坦荡荡地回答了个“是”字。
  “你现在又没病重,你慌什么!五年前我还被人往肚子上捅了一刀,都能看到肠子了,最后又活过来了,随便抹两把泥土止血,照样活蹦乱跳。咱们命如蒲草,也如野草一般有活命的本事。刚才不是你说的吗,天还没塌……总不能一听有人死了,就先把自己吓死了吧?”
  “你……”
  不知道是不是那葱姜豆豉混合的“药汤”仍有后继的余力,年轻人又从手指感觉到了一点温度,努力振作了精神,“那你觉得,这个病死的人会被带到何处去?”
  “还能怎么办,挖个大坑埋起来呗。”
  往年大疫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
  但此刻交谈的两人却不知道,在今年有些不同。
  当这病死之人被包裹在厚厚的袋子中,自六疾馆中扛出后,因他还有家人留在外面,便很快得到了通传。
  亲人到场的本能,便想直接扑到那袋子之上,打开来看看死者的模样,看看他死前是否有经历过什么痛苦。
  可没等他能有所行动,就已被人拉开到了一边。
  “医官往各村镇各县传达的话你没听到吗!疾病是会传染的!你现在扑上去,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他了!”
  “那……那是我的孩子啊!”老者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痛苦,两腿早已止不住地发颤,只凭借着本能站稳着,又被士卒往后带了带。“我,我不看他也行,那我现在就将他带回去安葬……”
  他积攒的身家不多,甚至买不起一口薄棺,但起码,还能立个墓碑,不叫他断了香火供奉。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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