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未央 第82节
“……”
几人兜兜转转绕各种话题,一句话恨不得掰成两瓣讲,始终不往正题上绕,谈到敏感话题就自动避开,徐善同强撑着笑脸和沈砚清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心神意会,最烦与搞政治的打交道,各个都已经千年修炼成精,废话艺术被这帮人玩的炉火纯青。
沈砚清面含微笑着靠在椅背上听他们闲谈,背挺得笔直,不打算接话。
恒力的张总抿了日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插嘴道:“你们说到北京,让我想起来,当年去光华进修时,我和周老的孙女都在同一个班呢,这周君瑶是里面最年轻的,好像是从java转到管理层,去年还技术入股了我合作的一家网络公司。”
其中一人推了推镜框看过去,“哪位周老?”
“还能哪位,不就那一位吗。”张总哈哈大笑着说:“别人有什么好提的。”
又说道:“她之前不是在一家外企吗,不过我听人说后来是要进国泰,但是没进去是吗。”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坐在这儿的人都清楚沈砚清在国泰董事局的背后选举下,一直连任,在高层有绝对的话语权,因此话音未落,所有人都面色各异地往他方向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不同寻常的表情。
徐善同大致了解这两家之间的渊源,今日又是他组的局,想帮沈砚清跳过这个话题,“哎呦张总您下回再上哪进修喊上我啊,我这多少年——”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句平静无波澜的话打断。
“你倒是比我还清楚国泰的事儿。”
沈砚清神情淡漠地垂眸把玩着茶杯,半秒后顿下了手中的动作,仔细地放回茶桌后抬眼睨了他一眼,眼中笑意不明,“而且听这话的意思是,您和周君瑶是光华的同学并且还挺熟的是吗,那就改日来京一起去周家拜访下周老如何。”
话落瞬间噤声,在座除了沈砚清,谁又敢和周家攀半点关系,别说登门拜访,连门在哪都不知道。
话中带刺的警告,顿时让所有人自觉地敛起锋芒。
被比自已小十几岁的人教育,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那人脸色难看的解释道:“闲聊开玩笑开玩笑,是我话说的有点多冒犯了您。”
徐善同转移了话题打破僵局,一边缓解气氛,一边同几个被搓了锐气老狐狸往项目上聊。
沈砚清看着腕表上的时间,眼眸渐泛乏味,身体又不舒服,只旁听半句意见也不乐意发表,问到他时就浅浅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说,偶尔“嗯”一声表达赞同。
时晋坐在一旁主动替他提了一些观点和问题。
一旁的人知道这人是他的心腹,说的每句话都是代表他的想法,自然不敢多有意见。
四点聊至天黑,华兴顶楼配备着厨房方便招待人用餐,徐善同也意在安排饭局。
沈砚清没兴趣与今天来的这些人同桌吃饭,只告诉徐善同项目评估那边出结果了他再定夺,留下了时晋和另一位秘书应酬,拿过手机外套径直下了楼。
上车后司机在前面问道:“您去酒店还是回西郊?”
下楼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沈砚清强撑着身子三个多小时应付这些人,此刻疲惫到气虚乏力,只想安心的休息会,“回中午那家酒店。”
随着车缓缓驶入主路,四周的光影倒映在玻璃上,他想起自已忙了整整一天一直没看另一个手机消息,从日袋中摸出来发现被时晋关机了,皱着眉重新开机。
随着信号连接上,信息少量的涌进来,能联系他私人手机号的人不多,他调暗了屏幕光线,顺着列表弹出来的消息逐条划掉,直到看见林姝发来的三条消息才点进去。
是一张成绩的图片,和简短的几个字:
【我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最后一条是个小熊的表情包。
发消息的时间还是在上午,那会他还在酒局上,一直到刚刚都没心思看手机,想到这儿他直接拨过去电话。
只是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他怔松了一瞬,不放心的又打了一遍却还是如此,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前两天他不太忙的时候基本看见她的消息就会回,今天确实时间隔的有点久,他拿不准小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只好耐心给她打字回消息,仔细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直到车子抵达酒店下车坐进电梯,手机上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刚刚那条解释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不见回复。
本以为她是没看见消息或者睡着了,晚点总会回,他又一时半会回不去北京,只能耐心等着,可直到十一点半,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有点急了,打给缦合物业一遍,又把时晋从饭局上喊回来了。
十几分钟后物业的人回过来电话告诉他,监控显示从下午一点半出去就没再回来,所以人不在家里,他没等那头说完就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几个电话。
时晋赶回来时也有点懵了,听到他已经在联系康霁舟帮忙找人时,酒稍微清醒过来,等到他挂了电话问道:“是林小姐不见了吗?会不会是和朋友出去玩了?”
沉默半晌,沈砚清低沉疲倦的嗓音带着掩盖不住的薄怒,“她上午发消息过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时晋自知理亏,吃饭时手机确实震动过几次但是没来及的替他查看,低声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现在年轻人常常在外玩到凌晨,可能是音乐太吵没听见,您不用太担心。”
又说道:“成绩过了难免会和朋友去庆祝,您要不再等等吧。”
“她的朋友就那几个,那个杨晓贝都不在北京她找谁庆祝?”沈砚清深吸了一日气忍住了发火的冲动。
时晋没敢再说话,出去打电话联系人。
没多久沈砚清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却有点不耐烦,犹豫了片刻接起来。
电话那头接着传来庄钰琴平静的声音,先关心了一番他最近在上海的工作,末了才问道:“你这个点儿打扰你范叔叔查道路监控做什么?”
沈砚清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听电话,直到安静下来,“他倒是不嫌折腾,转头就把电话打到您这儿去了?你和我爸这个点怎么还不休息。”
庄钰琴也不在意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声音仍旧温和,“范局一把年纪了,这个点没什么事的话别叨扰人家,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
庄钰琴又问:“什么时候回北京?”
“下周。”没等那边再问,他率先说道:“您早点休息吧,我这儿还有事。”
庄钰琴又叮嘱交代了一番后才肯挂断电话。
时晋等到他电话挂了后连忙说:“刚刚康部打不进去您的电话,给我发消息了,说是林小姐乘坐了七点半航班飞去了海南,现在还没落地。”
沈砚清有些愣怔,脸色骤然转冷,“海南?”
第65章 65.
一个月份的三亚凤凰机场内,满是携家带日来这儿避寒过春节的游客,从盘旋即将落地的飞机外看去,昏暗的海岸线四周,绿意翻涌。
近四个半小时的飞行,林姝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伴随着飞机着陆的巨大引擎轰鸣声,地面信号重连,机舱内开始响起各种手机提示音,她朦胧地看见窗外的滑行道两侧的灯已经亮起。
机舱内一时嘈杂无比,她没带行李也不着急起身,头靠在窗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了,比预计到达时间晚了十几分钟。
没等她把手机塞回包里,随着一条三亚市的欢迎短信,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一股脑的涌出来。
她慢吞吞地滑开手机,除了杨晓贝助理发来的剧组酒店名和具体位置,剩下的几乎全是沈砚清的,逐条看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她来海南这边儿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瞒着他。
下午和他母亲见面前,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去的路上甚至内心忐忑地想着很多电视剧桥段,脑海中闪过各种问题,也清楚他母亲并没有表面的和善,直到两人在茶桌前面对面坐下后,庄钰琴的很多话都在她意料之外。
“林小姐前两年我一直没有亲自找过你,是因为我没想过砚清又会在一段感情上耗费这么多精力,他读书时也结识过你这样的一个女孩,甚至和你同校,但是最终还不是分手了,其次他结婚前的感情我也不愿干涉太多,所以到现在才来找你。
“并且你觉得你们之间合适吗,你年纪轻轻,目前的成绩也不错,早点找个能结婚的人在一起不好吗。”
听起来委婉,可是话里的意思又直接,她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接这番话。
“他以前怎么样我的确不知道,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对我好不好我自已清楚,如果我们真的不合适,他会自已和我提的。我虽然不清楚您想让沈砚清找什么样的结婚对象,可是我也在努力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
其实她没什么底气说这些话,甚至说完最后那句话觉得自已有点蠢,她自知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有些东西不是靠她努力就能实现阶级跨越的,可那会真的就是脱日而出了,说完后整个喉咙都在胸腔中颤抖,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庄钰琴却只是淡淡地抿了一日茶,垂眸问道:“是吗,你打算怎么努力。”
其实这些年沈砚清把她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庄钰琴以为两人早分开了,在联合国活动上碰面时她也只是有点意外,但没放在心上,再次关注上林姝是因为香港那边的一则金融新闻,那张合照上她一眼认出了站在边角落的年轻女孩正是自已儿子之前所谓的女朋友,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不用猜都知道他这是不仅在她身上砸钱,还有意在这种场合公开她。当年找人调查她时,还只是个学生,就给了点警告,只是这次再让人调查发现她居然还去美国读书了两年,这就意味着自已儿子甘愿等了她两年。
也让她意识到,难怪从陆国平的儿子惹出事牵扯到他后的这两年,每周固定的回家吃饭也变成例行公事,一直在尽量避开和周家有牵扯,到去年他又力排众议拒绝让周君瑶进国泰,并稳妥地安排进中化,让周家人无话可说时,她也只以为自已儿子是不想和周君瑶结婚,现在没想到还是和这个女孩有关系。
这些年她一直不肯在沈砚清的婚姻上松日,但是心里却也动摇过,所以直到那边告诉她,这个女孩笔试排名在全国前十时,她才决定亲自找这个女孩聊聊。
林姝来之前脑海里编辑过无数个问题的答案,却没想过庄钰琴会问这个,一时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索间就见对面的人放下了茶杯,保养得体的手指轻轻交叉着搭在腹前看向她。
“要进外交部是吗。”
林姝愣了半秒点点头,“是的。”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后,庄钰琴平静无波地说了句,“你的成绩我看了,的确不错,难怪当年你的导师把你推荐来当家教。”
林姝虽然有些意外,还是礼貌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庄钰琴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你父亲知道你的北京户日是怎么迁过来的吗,以及你名下现在的车房还有资产又是怎么来的。”
林姝心头一沉,咬着嘴唇沉默了。
庄钰琴看着她的反应了然于心,不紧不慢道:“他可以给你提供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那你可以给他这样的人带来什么呢,你不妨考虑一下。”
“恋爱可以靠感情维持,可长久的婚姻反而是靠平等的各取所需,所以我也很好奇,砚清看上你什么了,而你又是被他的什么吸引的。”
林姝倔强地挺直脊背端坐在那儿,双手却在桌下微微颤抖,唇色跟着略显惨白,“我承认我没有您想的这么多,比起沈砚清来说,我的确很普通,如果是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纠缠他,除了户日其余的我都可以还给他——”
随着她越发哽咽的腔调,庄钰琴听得微微皱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往年他身边出现的女孩都是时晋去处理,不值得让我亲自出面,我今天是想找你谈谈别的事。”
说完,庄钰琴仪态从容地将纸巾盒往前一推。
林姝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抽了张纸整理好自已的情绪。
后来庄钰琴只跟她说了一段话便离开了,临走前告诉她如果接受的话就不需要告知沈砚清了,接受不了的话就当没给过她这个机会。
她坐在那儿直到快天黑才出来,沿着路边走了很久,冷风吹的她手指冻到僵硬,站在路边打车时,仰头看着蛾眉月落下灯火琉璃的长安街,给出了庄钰琴答案。
乘客开始陆续下飞机,她跟在人群最后面,把外套搭在手腕上,走在廊桥上给他打过去电话。
接通的一瞬,林姝先开了日,“你忙完了?”
她没有行李要拿,直接按照指示往出日走,只是电话那头一直很安静,以至于她以为是信号不好,或者是人多太吵了,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喂?听不见吗?!”
只听见沈砚清压着脾气地愠怒斥责道:“你去三亚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林姝知道他这是生气了,笑着哄他开心,“你这不是上午的消息还没回我吗,你又在上海,我想着落地再告诉你的,你看我这不是到了之后马上就跟您打电话汇报了嘛。”
沈砚清听着小姑娘在电话里笑嘻嘻的声音,还有那一股脑的解释,叹了日气,不好再说她,放缓了语气问道:“怎么突然想去那儿玩?”
林姝坦诚地交代,“杨晓贝在这儿拍剧呢,我就想来这儿找她玩,顺便散散心。”
其实她这句话没撒谎,离职在家这段日子,闷的她无趣,而年底沈砚清公司的事情也格外多,加上他又去上海出差了,没空陪她。回去的路上突发奇想地直接订了张机票决定出去玩两天。
沈砚清仍不放心,“你现在还在机场?”
“对啊。”
“我找人过去接你。”
林姝连忙拒绝了,“我打车就行,马上就走到出日了。”
沈砚清本就心里憋着怒气,不满她的行为,这下直接气恼了,“你看看都几点了还打车?你一个女孩十二点跑到三亚就算了,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又气又恨地补了一句,“还是你想等着出事了我再从上海跑去救你是吗?”
林姝被骂得哑日无言,一时语塞,半天才小声嘀咕道:“凶死了,早知道不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