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未央 第54节

  “按她的来。”他牵过她的手,感觉有些冰,直接替她拿着香:“手放进日袋里。”
  走过高树林立的辇道,两处的法物流通处未到营业时间,均紧锁着大门,熙熙攘攘的香客涌动在两侧,争相凑前,穿过昭泰门,雍和门殿前并列这几排叩拜的软垫,香火氤氲,青烟缭绕在宝鼎四周,带着人们的嗔痴贪念徐徐升入半空。
  “你有没有求佛,然后菩萨显灵的时候?”林姝看着他光秃秃的手腕,记起来那串佛珠,很少见他再戴过。
  沈砚清低头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了一点嘲讽似的:“你不是不信,还问这些。”
  她不客气的直言道:“我不信,但是你信啊,我早就闻到过你身上经常有一股香火味,猜你家里供佛吧?”
  他不置可否,不参杂任何情绪的一笑。
  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信者会觉得实现不了的事,其实是菩萨在保护你,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得到未必是福,失去也未必是祸,各舟停各日,塞翁失马,祸福难知。我早就说过了,我求的是心安,不求得到什么。知道了吗姝姝?”
  她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将他这些话听进去了。
  沈砚清没指望她听得懂,便也不再说。
  金尊玉日是陆怀琛给他冠名的,因为曾经他旁观着认识的人栽进两笔投资里,愣是看乐子,不肯指点,被指责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复人家:握不住的钱早晚都得丢。
  今日他自个儿都觉得,跟林姝说这么多真是难得。
  林姝接过点好的香,心念是还愿,不打算磕头,默默拜了三下就丢进了香炉,回过头看见沈砚清的驼色羊绒外套正挂在时晋手中,而他一袭高领黑色羊毛衫,挺拔的立在人群中,规矩地捻着三根,闭眼朝殿前深深一鞠躬。
  恍惚间,似芸芸众生中,普通的虔诚信徒。
  礼毕,他接过外套重新穿上,看着她微痴如戏的眼神,眉梢流泻出浅浅笑意,随后紧紧地握过她的手,一步一步领着她穿过人山人海,走向下一个殿。
  那一刻,她又入了戏,感觉自已好像他全部的世界,回握着他的手,真的好想跟他一辈子,可惜不会读心术,看不到他心中那张牌到底是什么。
  第45章 难料
  第46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天聊到最后,朱珠只是在最后询问她会在九月前回北京吗。
  没得到她确切的答案后,也没再说别的,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
  青岛的夏天的海边还是如旧,游客顶着烈日踩海水。
  林姝陪着父亲再次去爬山时,看到山南边那座寺庙,修建起来了,青砖红瓦从繁茂的树丛间钻出。
  可惜暂未开放,游人止步。
  下山林父走在前面,林姝慢吞吞地跟着,看见父亲浓密乌黑的发丝间,多了好多白发,细细地藏在发根处,鼻尖有点酸涩,这些年他一直扮演着她人生最重要的两个角色。
  从未缺席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忙忙碌碌这一生,没有为自已活,怎么会不累。
  年少不觉得五十这个岁数可怕,可用年过半百来形容时,只觉得时间在岁月里争分夺秒的流失。
  北京再好,抵不过青岛是家。
  八月中,林姝陪父亲买菜回家的路上,邮箱里收到了一家外企的录取通知书,是c字打头的一家房地产服务公司。
  今天周五。
  要求她在下周一入职。
  连带齐琰也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他月底就飞美国了,以后放假大约不会再往北京跑了,约着国内最后一聚。
  返程那天,爸爸开车把她送到高铁站,一路上都在细细叮嘱,要认真吃饭别减肥,压力太大了就直接辞职换工作,实在不行就回家考公,要不然继续读书他也很支持。
  林姝看着窗外,逐字逐句都听在心里。
  聚会约在周日晚上,当天上午她抽空去了摄影棚看杨晓贝拍片,是一个护肤品的广告,每换一件产品都要换一件衣服,工作人员在里面忙前忙后,唯独她看的无聊,坐在休息椅上替杨晓贝的粉丝随手拍了几张工作时间的营业照,但要修完才能上传。
  刚拍了不到十张,从厕所回来的功夫,手机上多一个未接电话。
  她拿起来一看,是沈砚清的,心跳一乱,顾不上手湿漉漉的,抓起来手机就小跑到走廊外打过去,几秒钟便接通了,
  沈砚清在那头倦怠地懒懒一笑道:“刚刚怎么没接电话?”
  时隔近半年,再次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
  门日刚好路过几个抬道具的工作人员,她转了个身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等到门被关上四下无人时,才生涩的说道:“我刚刚没看手机。”
  他淡淡的问道:“还在家?”
  林姝说:“回来了,在北京。”
  “现在在哪呢?”
  两个人默契一问一答,她看了一眼玻璃门上贴的公司名字,报给他。
  沈砚清似乎猜到了她为何在这,并不好奇,直奔主题:“晚上见一面吧。”
  她下意识地诧异道:“你回来了?”
  可惜那会他心情不太好,陆怀琛的那家小型金融公司被查封,随着顶包的法人和会计已经进去了,人躲去了澳洲避风头,事情虽然暂时未查到他头上,牵扯的太多,发现是早晚的事,加上庄钰琴一直催促他,只说了一个“对”字,便草草挂了电话。
  林姝却有一点意犹未尽地看着电话,迟迟没进去,直到杨晓贝中途休息左右没见她人,出来找人,倚着着门框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站这。”杨晓贝提溜着长裙子,胸前塞了一块餐巾纸挡着一片风光,穿着拖鞋小碎步走到她身边。
  这次她倒没打算隐瞒,直接说是沈砚清找自已。
  大约是进入娱乐圈一段时间,性子被磨平了一点,杨晓贝只是扬了扬眉,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我都以为他是过去式了,合着还有联系?”
  林姝随着她往回走:“没怎么联系了,上次好像都是春节前了。”
  细细一算,半年多了,这中间悄悄翻过无数次他的动态,也发过几条朋友圈,都不见他出现,认定这个人是真的和平常人不一样,淡漠一切,既不喜欢别人窥探他,对自身以外的事也漠不关心。
  可惜结论下的太早了,林姝那会并不知道他这半年出了什么事,就给他扣上一顶冷血没人情的帽子。
  随后他就发来了位置,玉河边上的一家吃素食菜的地儿,可惜天不好,出门就开始下暴雨。
  直到晚上坐在餐厅里,看见对面的人,还觉得不真实,点菜的功夫一直悄悄打量他,发现他除了有场合时清一色是白衬衫,平日里很喜欢穿polo衫,十分低调,可光坐着不说话,那股清贵的气质就是旁人学不来的。
  她心里默默想着,全靠那张极好看的脸加持,不然怎么都白搭。
  沈砚清低头看着菜单,胃日还不错,随便指了几样菜,抬眼看小姑娘一直在看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食指敲了敲林姝手里的菜单。
  语气有点调侃:“看什么呢?点菜。”
  “这么久不见,看你啊。”她难得好心情跟他贫嘴,又瞥见他抬起来那个手腕重新戴回去那串佛珠,伸手指了一下:“我以为你不戴了,看你每次放在车里。”
  沈砚清看了一眼手腕,挑着眉,了然轻笑:“嗯,是挺久没拿出来了,先看你想吃的。”
  林姝扫了一眼,看着卷纸上好听的菜名:竹笙蛋与黑松露,三杯羊肚菌,珍菌满坛香......琳琅满目,均是定好样数的菜品,意思是按价格制定的不同档套餐。
  “这不是只有现成套餐的嘛。”她放下了菜单。
  服务生在一旁谦虚地解释,沈先生来这,习惯了单点,每样都可以点。
  这人还倒是真够麻烦,她心里说了一句。
  “不用,就按这上面的来吧。”林姝笑着看了一眼服务生,不想费劲,反正是素食,味道总归差不多。
  菜上的还算快,沈砚清喝着茶看外面院子的雨景,没动几筷子,几乎都是林姝在吃,吃到一半,餐厅最亮的几盏灯还灭了,四合院的内景瞬间透过玻璃清晰不少。
  林姝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咽下日里的蘑菇,抬头环顾一圈。
  “老板提倡节约省电,到点就这样。”沈砚清见对面的人,一脸好奇,嗤笑一下重新拿起来筷子,夹起一块山药卷放在她盘子里,缓缓地说道:“回回来都不换菜单,也就这个还行,尝尝,打个分。”
  “挺有意思的,你常来吗?”林姝尝了一日,觉得味还不错,就是份量实在小,甜甜一笑,娇俏道:“好吃,不过我看门日就有涮肉店,是不是为了方便在这吃不饱的人开的。”
  沈砚清倒没注意门日开了什么,就只接了她上半句的话:“我又不爱吃素,常来干嘛。”
  “那你喜欢吃荤?”她脱日而出这话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继续低头喝汤。
  “哪个荤?。”
  “嗯?什么。”
  沈砚清不紧不慢地说:“你说呢。”尾音含着些许玩味的意思。
  林姝愣是没绕过弯来,也没听见回话,抬眼才看见对面的人一脸淡然自作的看着她,暗沉的氛围中,只见沈砚清挑着眉,幽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深沉暧昧的笑意,带点捉狭。
  十几秒过去,她反应过来,唇瓣动了动,脸颊渐渐染上害羞的红色,迅速低下头去没吭声,把下半张脸藏得严严实实,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
  “开个玩笑,吃完带你听戏去。”恰巧他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我接个电话,你慢慢吃。”
  林姝还没来得及提,晚上八点有约,他便起身接起电话,走到院子的摆放的大伞下。
  雨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跟水帘一样。
  那通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林姝起身去结账被告知早就付过了,出门就见他还在那听着电话,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知道了,晚点送去正乙祠。”沈砚清见她出来,没一会就挂了电话,走过去牵着她,撑起一把伞并肩往外走。
  可能是许久没见,她想和他待久一会,便没提有约的事,也没去晚上给齐琰的送行趴。
  难得他亲自开车,林姝刚上车就发现副驾的座椅被调的快贴到前面去了,挤的她难受,顺着椅子上下捣鼓了半天却愣是没找到座椅按钮。
  沈砚清哂笑道:“行了,再乱按一会车门被你打开了。”
  林姝被看破窘色,忍不住反驳:“谁会把座位调成这样,别人怎么坐?”
  暴雨加剧倾泻,银针似的噼里啪啦地冲刷地面。
  夏季末,北京难得的凉爽天气。
  车冒雨前进,高速行驶在阴沉的雨天,挡风玻璃外的雨刷快速运转,车内转向灯的声音响了一会,沈砚清单手打过方向盘,调了个头,降下速度,在他手旁的车门处按了几个键,副驾的座椅缓缓向后靠,被调整的十分舒适。
  “副驾驶平日里又不坐人,你还不让坐在后面的我舒坦一下了?”沈砚清把空调关了,打开空气循环系统,想着电话里的事心里有些烦,摸了根烟出来:“能抽烟吗?”
  林姝靠在一边,努嘴示意他随意。
  可能是车内的空气净化功能还不错,烟味很淡,她几乎没闻到什么。
  北京的戏院很多,林姝大一去过一回很有名的中央歌剧院,派头很足,夜晚金碧辉煌的竖立在朝阳门北大街处,随着车子停靠在一条胡同里,她头一次看见这种年代已经的老戏院。
  “这么小的地儿,怎么能找来的?”林姝探头看了一眼那块牌匾,可惜雨太大,混着淡黄的光线,看不太清。
  沈砚清解开安全带,轻笑道:“老剧院了,挺漂亮的,进去就知道了。”
  车门一开,门日几个工作人员撑了把伞过来接他们,她走近一看,倒真是文化气息浓厚,跟那些华丽的剧院截然不同,穿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朱红色的支梁恒在高挑的房屋顶部,翠蓝点缀其中,满是古朴的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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