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若是能让讨人嫌恶的审判庭遭殃,路远寒自然会举起双手表示赞成。
  等到路远寒下班时,其他同事都已经打道回府了,只剩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劳模还留在办公室内。他动作熟练地整理好桌面,关灯前看了一眼计费表的示数,确认无误后才离开了办公室。
  就在他推门出去的一瞬间,浓重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
  那种味道弥漫在绯红宫的每个角落,已经不能用难闻来形容了,就像无数具尸体同时被融炼成了血水,说是地狱也不为过。遗憾的是只有路远寒这样的存在,才能够察觉到黑暗力量的扩散,平时行色匆匆的人们沉浸在奢靡而又美好的表象中,全然没有发现帝国最中央的地方潜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巢穴。
  路远寒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他穿行在雾气缭绕的长廊上,悄无声息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侍从。
  片刻后,他停了下来,注视着面前由无数微小黑斑凝结而成的门。那样说并不确切,毕竟这道门没有实体,路远寒面无表情地往前一步,赫然跨进了与整个帝国相悖的狂暴空间。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维度裂缝了。
  黑斑的出现既代表着危险,同时也是一条隐蔽的通道,路远寒研究时,发现他能够通过打开的缺口进入维度裂缝,甚至找到了前面被狂风打散的书房遗迹。
  从那以后他就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秘密空间,趁着无人察觉的时候筛查关于黑暗纪的历史,而维度裂缝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望着路远寒随意使用书房,按照现代审美,重新修建好他的私人场所。
  除了不能在这里喝咖啡,还要留意到处流窜的风暴以外,路远寒对它还是很满意的。
  事实上,扮演谢司·维尔夏德远比他前几个身份要累,路远寒白天进行着高强度工作,晚上则到维度裂缝中处理自己的事——在这里,路远寒可以毫无拘束地放出触手,它们帮着主人整理好书架,驱赶附近动荡不安的力量,体贴得就像他为自己请的管家。
  路远寒感到疲惫的时候,会将脸颊抵在书桌上休息片刻,银白长发从他肩膀下一直倾泻到了脚边,这时触手们也表现得非常安静,绝不会打扰到主人的沉睡,偶尔才会发出微弱的、不易察觉的颤动,无声讨论着应该什么时候叫他起床。
  然而就在今晚,维度裂缝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307章 帝国之刃(10)
  事情要从前段时间说起。
  与三年前相比, 韦根·维尔尼亚现在逐渐拥有了自己的人脉,原本依附在狄娜麾下的权贵注意到了这位皇孙殿下,开始有意接近他, 想着法子讨好他, 其中包括将与韦根年龄相仿的千金介绍给他,在每年的诞辰送来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贺礼堆积得琳琅满目,整个绯红宫的储物间都放不下, 就在韦根倍感头痛的时候, 他不慎踢到了某件礼物。
  他将落在地上的信捡起来拆开, 才发现那是一封请柬。
  韦根见过太多庸俗的贺礼, 这份请柬确实别出心裁, 他不禁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索性读完了请柬的全部内容, 但他没想到这仅是一个通往深渊的开端。
  写信者是与他相熟的某位侯爵之子, 在狄娜看来那不过是一个狐朋狗友而已, 并不值得韦根结交, 只有趁着诞辰收礼的时候对方才找到了联系他的机会, 他的朋友——托德·亚当斯在信中写道:“我最近接触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东西,你不是一直被那个维尔夏德困扰着吗?为什么不试试借助神秘学力量呢?”
  简而言之,托德从祖父的遗产中发现了一块魔镜,那块镜子原本在角落里放着, 蒙满灰尘,没有任何人知道它来自哪个朝代,直到亚当斯家决定拆除老宅的那一刻, 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托德将它带回了上城区, 并请专业人士为他鉴定分析, 得知镜中确有神秘力量的痕迹后, 托德得意洋洋,但他又不敢将结果告诉家里的长辈炫耀,这才找上了韦根·维尔尼亚。
  尽管韦根对魔镜的可信度充满怀疑,但托德的说法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在这个最离经叛道的年纪,没有哪个男孩不想尝试一下平时禁止的事情。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出去。
  狄娜·维尔尼亚对养子的管教非常严苛,他每周仅有一天休息时间,不用面对家庭教师和繁重的课业,但他进出绯红宫必须登记在册,无论韦根走到哪里都有一群满面冷厉的随身侍卫跟着,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偷偷溜到托德家简直难如登天。
  为此,韦根特意请了一天病假。
  他的感冒症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皇孙殿下裸着胸膛挨了小半夜的冻,终于如愿以偿打起了喷嚏,发烧带来的严重后果让他表现得有些糊涂,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狄娜只得批准他卧病在床,并叫走路远寒去处理别的事情。
  这只是他出逃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韦根让他买通的小厮躺在床上,伪装成皇孙殿下,自己则从殿后那些仆人倒厨余垃圾的小道离开了绯红宫,坐上托德·亚当斯雇来接应他的马车。
  至于事发以后那个小厮会有多么惨烈的下场,一个无辜的家庭是否会遭到牵连,那就不是韦根应该关心的了。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他有些感慨,见到托德·亚当斯的那一刻韦根才放下警惕,这位二世祖仍然非常热情,他为韦根介绍了负责魔镜鉴定的专业人士,以及那块用黑布严严实实盖着的物件。
  “尝试的时候务必小心,切记它映照出的并非我们所处的现实,而是与使用者本人密切相关的一段命运。”托德告诫他的时候满面严肃,并没有轻视魔镜的威力,“烧毁的房屋、熟悉的物件,甚至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在里面看到什么都有可能,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去感受它,同时不要被镜中的内容蛊惑,默念三遍愿帝国保佑您的子民,就可以放下镜子了。”
  说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韦根不禁想道。
  此时他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并没有完全被托德的思绪牵着走,毕竟所谓专业人士也有可能是像他老师那样欺世盗名的骗子,托德这样玩世不恭的贵族上当受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尝试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韦根在绯红宫中待了太久,外面的新鲜空气简直美妙得让他潸然泪下,在托德下逐客令前,他绝不会离开亚当斯家一步……听完同伴的絮叨后,韦根终于走到魔镜面前,伸手揭开了掩盖着它的帘幕。
  魔镜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由金属打造而成,边缘上繁复的纹路犹如群蛇游动,有种让见者头皮发麻的阴冷感。
  然而就在韦根垂下视线的一瞬间,镜面倏然泛起了强烈的光芒,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将他与托德那些人隔绝开来,他所处的地方已经不再是亚当斯家,微妙的触感缠绕着、笼罩着他,让韦根彻底沉浸在了魔镜呈现出的画面中。
  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韦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很难描述他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镜面俨然被浓重的黑暗覆盖,无数潮水般的雾气从里面涌了出来,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不断蔓延,那种邪恶的力量仿佛要打破束缚,但他的身体却僵在原地,就连小一根拇指都动弹不得……韦根满心恐惧,已经后悔起为什么要应下托德的邀请,从魔镜中窥伺自己的命运——这下要倒霉了!
  黑暗仍在蔓延。
  现在没有人救得了皇孙殿下,因为在托德·亚当斯等人看来韦根毫无异样,只是沉默着垂下了头,那意味着他正在解读自己的命运,只有当事人清楚他都在魔镜中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中骤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猛地扼住了韦根·维尔尼亚的脖颈,而那瘦骨嶙峋的指节越掐越紧,让他像窒息似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韦根的意识逐渐涣散开来,他的呼吸减慢,连带着视野也变得模糊一片……恍惚中他瞥到了那人手背上的小痣,标志性的存在让他意识到这是谢司·维尔夏德的手,它现在掐得多么用力,曾经辅导他的时候就有多么耐心、体贴,仿佛一位无微不至的老师。
  “你感觉还好吗,殿下?”
  韦根霍然惊醒过来,他首先看到托德·亚当斯那张略显焦虑的脸,感觉到颈边的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正攥着那块魔镜。
  糟糕的是镜子边角裂开的缝隙割破了他的手,鲜血蜿蜒而下,就像一条汇进纹路中的溪水,将代表着维尔尼亚帝国皇室的血脉融入了这件物品中。
  “没事。”韦根低声喃喃着。
  现在的他就像刚逃离一场噩梦,托德将他带到了亚当斯家的休息室,嘱咐所有人伺候好殿下,片刻过后,韦根才逐渐恢复了精神,开始琢磨刚看到的“命运”是什么意思……老师要杀他?为什么?还是这里面存在着某种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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