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其次,尽管格尔一再强调实验体不会说话,但这种事本就是常识,工作人员岂能不清楚?至于后面所说——不要回答它们的问题, 更是跟前面的说法构成了悖论。
  只有在那些现象“真实”存在的情况下,实验室才会向员工灌输这种理念,就像是替他们洗脑, 强行保持着巡查员最基本的判断。
  最后, 能够被实验室称之为前员工的, 除了艾尔·普奇以外, 路远寒还没有了解到有其他人担任巡查员。
  从那份录音来看,对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遇害了。然而站在实验室的角度,却像是发生了什么神秘变故,以至于一个死人,或者说,一个顶着艾尔·普奇身份的存在,至今仍然出没在爬行动物区中……甚至还被实验室特意说明,将其打成了不可相信的危险角色。
  艾尔·普奇的话和刚才播报的规则两相矛盾,站在彼此的对立面,都向路远寒展现了繁多的、需要仔细分辨的内容。
  比如说,爬行动物区,它在艾尔·普奇的叙述中是较为安全的一片地带,路远寒即将进入时,却又被实验室警告,让他遵守规则。
  当然,不能排除录音内容是伪造的可能。
  而爬行动物区就是一切矛盾交织之处,在路远寒面前注视着他,谁说的是真,谁说的又是假,只要走进去就能验证。
  看来接下来的工作相当危险,路远寒摩挲着置物车的架子,从过滤装置下呼出了一口气。
  他将需要用到的饲料提前规整好,放在最上层的架子上,紧接着打开光源,在黑暗之中为自己撑起了一片狭小的清晰地带。
  路远寒沉下视线,推着置物车往前走去。金属轨道在被车轮碾压时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怪异、悚然,让人胆颤心惊……他走了两分钟,才看到一块路牌被光线照了出来。
  那块牌子上共有三个箭头,刻有“鳄鱼区”“蜥蜴区”“闪鳞蛇区”的模糊字样,分别对应着岔路口下每一个不同的选择。
  望着那些指示牌,路远寒刚要行动,内心却突兀地冒出了一个让他隐隐有些焦躁的念头:上面标着的方向全部正确吗?
  路远寒会这样想,并不是出于他生性多疑的缘故,而是这个问题相当重要,毕竟他的工作应该按顺序进行下去,万一走错了实验体区域,就等同于违背了实验室制定下的规则。
  秉持着谨慎的原则,他在距离指示牌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即扬起手腕,将灯光打在了那些牌子的表面,视线凝聚于上,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疑点的细节。
  很快,路远寒就发现了问题。
  他伸手抚摸上“蜥蜴区”的指示牌,隔着防护手套擦拭去了上面的灰尘。比起剩下两个地方,那道痕迹似乎要更新一些,在条件限制下,路远寒暂时还无法确定那块牌子是增添上去的,还是覆盖了原有的内容。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他而言都很危险。
  路远寒皱了皱眉,虽然这是一条有价值的情报,但他和指示牌彼此相望,仍然不知道它们的顺序有没有被调换过,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就在这时,藏在他耳根下的鳞片微微扩展,让路远寒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那道声音给他的感觉相当熟悉,就像在猴子区的时候一样……尾随着他的存在又出现了。
  他猛然转头,然而在灯光照耀之下,路远寒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尽管视野中只有无边的黑暗、隐隐婆娑的树影,路远寒的感官却在发挥着作用,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东西露出微笑,就在自己身前,只要再近一步就能掐住他的脖颈。
  ……糟糕了,路远寒想道。
  黑暗中的危险并不值得恐惧,但他现在无法分辨那个尾随者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生物、实验体,还是自己受到“它”影响后产生的臆想。
  他没有挪开光源,保持着现在手持灯光的姿势,动作幅度极小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转身而逃,路远寒带着他的置物车,向指示牌下鳄鱼区所在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好在所谓的十五分钟,应该是在正式进入工作区域后才开始计数。
  路远寒顺着岔路口的一边持续直行,在看到被铁丝网围起的工作区域前,他先感受到了那股潮湿的气息,他垂下头,瞥了眼手腕上晃动的表针。
  ——21:38。
  鳄鱼区的标识牌悬在前方不远处,被打上了危险警告。比起路远寒前面巡查过的几个区域,它在图案中将实验体描绘成了一种潜伏在水下的生物,由加粗的、极为鲜红的字体标注着:
  不要打扰它们的睡眠。
  路远寒想道,作为冷血动物,爬行动物区的大多数实验体都需要冬眠,因此生物工程部才将环境设置得温暖、潮湿,符合它们昼伏夜出的生理特性。
  难怪实验室要他加班,毕竟到了这个时候,沉睡在黑暗之下的实验体们才逐渐开始活动。
  路远寒手下的灯光透过铁丝网的缝隙,让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湖岸,在一片幽深的水光下,似有重重叠叠、庞大的黑影在涌动。这里的环境构造与麋鹿区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麋鹿区的水域较浅,而那片湖泊一望无际,不知道底下究竟有多深。
  等到表针走到一个整数点,路远寒打开铁丝网,走进了鳄鱼区。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岸下食槽所在的方向快速走去,毕竟他只有十五分钟,发生一点意外都可能浪费大量时间,路远寒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工作进度。
  当他站在被湖水浸湿的岸际线上的时候,自然也就看到了正在水面下微微晃动的铁架子,鳄鱼区的食槽设置在地平线以下,倒是避免了实验体纷纷上岸,进而对巡查员产生威胁的情况。
  路远寒保持着警惕,饲料袋中的肉糜倾倒而下,落在湖面上,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他退到观察区一边,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正常情况下,鳄鱼体表上覆盖有坚硬的鳞片,并不是特别容易采集到血样,换而言之,路远寒得控制住实验体的行动,在其尾静脉处下针,才有可能顺利完成工作。
  而测温工作比采血还要危险。他作为巡查员,恐怕还得将它们的嘴部掰开,才能使用测温枪,从实验体的口腔中获取到数据。
  路远寒现在只希望这些实验体都处在幼年期,尚未发育为完全体。
  在他的注视之下,原本平静的湖水荡起涟漪,发出了激流声、拍打声,以及某种生物粗重的呼吸声……只见无数双黝黑的眼睛从水下浮现而出,它们毫无眼白,瘆人的黑色占据了全部瞳孔,让猎物被盯上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身体扁平化的猛兽快速聚集到了岸边,将其狭长的嘴部伸入金属网格,尽情掠夺着沉积在食槽底部的饲料。
  路远寒低下头,甚至能窥视到那血盆大口中的牙齿,它们极为锋利,看上去就跟被打磨锃亮的锯子无甚差别,都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一个人的肉.体,让猎物当场暴毙。
  虽然那些实验体表现得强悍而凶猛,其中却也有一两只体型较小的存在,它们在结束进食后就摆了摆尾巴,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捕网从天而降,精准地避开其他鳄鱼,将它们罩在了其中。那道黑影就像来自死神的威胁,实验体极力挣扎,想要从网下逃走,却无法划开那种柔韧的金属丝,只能被对方拖到了岸边,不断从鼻腔下发出嘶嘶的声音。
  路远寒持着刚从置物架上拿走的工具,正在用力的手臂收紧,将两条鳄鱼打捞了上来。
  有了工具辅助,要控制住这些实验体就变得简单了不少。
  从掰开鳄鱼的嘴,将测温枪强行从撑起的口腔中挤进去,再到为它们两个完成静脉采血,共用了他三分钟的时间。食槽边还有四只成年实验体,而路远寒只剩下了不到七分钟。
  考虑到离开鳄鱼区需要两分钟,也就是说,他只有五分钟可以完成工作了。
  路远寒眉头微皱,迅速将那两条小鳄鱼放回了湖水中。他转头望向了目标,那些大型动物同时也在水下紧盯着他,尽管没有一个人、一头猛兽发出声音,气氛却骤然陷入了剑拔弩张之中。
  就在僵持被打破的一瞬间,路远寒弹跃而起,正好避开了朝他猛冲过来的实验体,落在了某条鳄鱼鳞甲突起的背上。
  紧接着,针尖从那双青筋涨起的手下扎进最柔软的尾部,强行将血液抽入了近乎透明的管壁中。
  被路远寒如此对待,压在他身下的实验体表现得尤为暴躁。那条肌肉隆起的鳄尾猛烈地抽动着,鳞片不断摩擦着他的防护手套,想将路远寒甩下来,然而他同样有着惊人的体重,就像一块压制过的精钢,猎物的任何尝试都只是徒劳无功。
  路远寒半跪在实验体背上,往它头部所在的位置挪动了些许,他下一步将要钳制住那狰狞的嘴部,为其完成测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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