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在场众人都看出林故渊性情大变,诡异莫测,俱是胆寒,淡金寒芒一闪,闻怀瑾已将“六两金”持在手中,剑尖指向林故渊心口,微微摆头,冲左右喝道:“退后,他与妖人勾结不清,早已非当日的林故渊,诸位小心有诈!”
  林故渊脸上蒙着一层青灰戾气,眼藏凶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肩低耸,一如困兽争斗。
  “怀瑾,你为何、为何要跟他们一起逼我!”
  玉玄子的脸难看至极,叱骂道:“大胆孽徒,迷信左道,误入歧途还不自知!”他朝陆丘山和卓春眠喊道:“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快回来!”
  陆丘山亦觉危险,当即拽住卓春眠,大步去往玉玄后方,玉玄子破口大骂,林故渊浑浑噩噩,隐约听见他左一个“魔教妖人”,又一个“狂徒左道”,更觉烦躁难安,怒喝道:“不要再提他!”
  卓春眠一根根甩脱陆丘山的手指:“我去看看。”陆丘山急道:“不可!”
  卓春眠脾气来了也极是倔强,水蓝一闪,已小步回到林故渊身边,从肩上卸下药箱,先后翻起他的左右眼皮察看,又搭他脉搏。
  林故渊不住躲闪,呼吸更是沉重,卓春眠轻声道:“师兄,别动。”把着他的脉不放手,回头对众人道:“他神志不清,像是中毒。”
  他摸出三根长针,突然手起针落,第一枚针钉在林故渊眉心正中,第二针扎往颈侧天鼎穴,思忖片刻,翻开他衣领,扬手将第三针刺入颈窝气舍穴。接着摸出一只浑圆药瓶,将一颗丹药倒在手心,捏住林故渊下颌用力一掐,将药拍入他口中。
  林故渊喉头一动,将药丸吞入腹内,随着三针落定,呼吸渐渐和缓,一双长眸混混沌沌,只望着远处,肌肤覆盖红潮,风一吹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卓春眠惊喜道:“三针便无大碍,林师兄好深的内功。”接着唤道:“故渊师兄?你好些了么?”
  林故渊此时空茫宁静,好似与外界全无关联,虚虚地抬起一只右手,卓春眠疑惑不解,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越来越近,越放越低,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脸。
  卓春眠哎呀一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红了脸:“故渊师兄?”
  玉玄子神情古怪:“怎么回事?”他心念一动,冲卓春眠喊道:“快回来!这孽徒寡廉鲜耻!”
  卓春眠睬也不睬他,只顾自言自语:“难道这毒会引发癔症?”他悬停右手,斟酌着寻穴下针,林故渊两手捧着他的脸,来回抚摸,极尽温柔,卓春眠被他弄的浑身痒痒,只是温声道:“师兄,你别动,我拿不稳针了。”
  第90章 昆仑之五
  闻怀瑾看不下去,怒喝道:“春眠,你纵容他干什么!”
  卓春眠回眸一笑:“无妨,他一时神志不清,把我误认作了别人。”
  他毫无退避之意,轻而快速的解释道:“我所选穴位为百药宗程氏‘定心十二决’中的三处,专克入魔、混乱、癔症、惊厥等症,这三针既有效,再看师兄方才脉象,应是中毒不错,我一时说不出这毒来龙去脉,但依我猜测,这毒激发心病,心病便要纾解,隐而不发只会愈演愈烈……你们别打扰他,且让我听听他说什么。”
  陆丘山仍不放心,气急道:“提起药理你这股呆劲……你先回来,稍作观察再说,故渊这病颇为蹊跷,你医病不加防备,当心遇险。”
  卓春眠淡然一笑:“遇险?怎么会,他是故渊师兄啊。”
  林故渊一无所知,离卓春眠越来越近,用鼻尖轻轻厮磨他的脸,气氛暧昧难言,低声倾诉衷肠:“你别怪我,我们是不能在一处了,可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再改不了,我师门容不得你,你的朋友兄弟也都瞧我不起,可那又如何了?我把你藏在我心里,谁也不能把我跟你分开……”
  “我这一生一世,再不会喜欢别人……”
  卓春眠毕竟年轻,于情爱之事全无经验,他嘴上说得淡定,乍然听到这些缠绵惆怅之语,不由心神激荡,脸颊绯红。
  林故渊唇角漾出古怪笑意,将卓春眠抱在怀里,视若珍宝一般轻抚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你要不要,想不想要?那次在农舍我没有遂你的意,我好后悔,我好想念你……”
  卓春眠如被钉在了当场,攥着一把银针,碰也不敢碰林故渊一下,一双眼睛只无助的到处乱看。
  在场众人虽听不见他们耳语了些什么,但他们与林故渊在昆仑山朝夕相处这些年,何曾见过那一向端肃严厉,不苟言笑的林故渊这副样子?
  又见卓春眠惊惶无措,都猜到不是甚么好话,闻怀瑾气不过,嚷道:“姓林的,你被鬼迷心窍了吗!早知如此,当日在少室山上,我拖也把你拖回来!”
  玉玄子急喝道:“春眠,他中了妖术,怕早已是魔教妖人一党了,快些回来,不要再拉拉扯扯!”
  卓春眠一动不敢动,双目空茫绝望——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林故渊师兄,开始摸摸索索解他的衣带了。
  “不、不、不不、不,师兄,不行不行,不行。”他举着银针,舌头发木,不知说了什么,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倏的一声风响,一股幽若无物的细风卷过,大殿灯火尽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一名昆仑弟子惊呼:“什么人!”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混乱中只听啪啪几声轻响,众人皆感胸前一痛,已被人封住了穴位,回过神来时,只见林故渊和卓春眠背后站着个高挑黑影,晦暗的月光笼罩之下,隐约可见那人姿容笔挺,长发披垂,衣角随风拂动,如鬼魅一般稳稳站着。
  众人后背刺芒芒地渗出一片冷汗,这人何时来的?为何一点动静也无?
  方才说话的昆仑弟子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人是鬼?”
  玉玄子一声暴喝:“什么是人是鬼,定是那魔教妖孽,快,快捉住他!”然而他也被点了穴,一步也动不了,气愤地吆喝:“卑鄙手段!快,你们快替为师解开穴道!”
  那黑影突然开口了,语调懒洋洋的,轻佻而愉悦:“别吵,别吵,再吵我连你们的哑穴一起点。”
  卓春眠和林故渊在三清像前抱作一团,他离得那黑衣人最近,只见那人俯身掰开林故渊的手,轻轻将他扶起,眉眼含着多情笑意,抬手在林故渊的下巴上戏谑一拧,轻声道:“我一不在就跟师弟拉拉扯扯,果然你们名门正派的男子都是负心汉,好让我伤心。”接着儿戏似的把他往肩上一扛,低头冲卓春眠笑道:“小友好医术,谢谢你,我带他走啦。”
  闻怀瑾大声道:“春眠,快拦住他!”
  卓春眠迷糊着追出去几步,道:“你要对我师兄做什么!你这魔教、魔教妖——”他急中生智,哎呀一声,瞬间开了窍,急道:“前辈、前辈不可!你们这么走了,让师兄如何说得清楚!”
  那人身上散发淡淡酒香,回头一瞥,道:“他说了这么多,有人听么?还有什么好说!”
  说罢扛着林故渊,化作一道青黑残影倏然而去,临行手腕一动,手中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嗖嗖几声发射出去,解了最前方几个昆仑弟子的穴道,众人瞬间乱作一团,忙手忙脚互解穴道,玉玄子铮地拔出剑来,跟闻怀瑾一前一后追出去:“追!给我追这两个魔教妖孽!”
  白雪皑皑,月华遍地,思过堂建在山顶,突兀一座险峰绝壁,十多名白衣昆仑人士排成扇形,将谢离和林故渊逼到悬崖边缘。
  玉玄子喝道:“魔教妖孽,今夜怕你是有命来、没命去,此处四面悬崖绝壁,你已插翅难飞,还不速速认罪伏诛!”
  闻怀瑾左手捏剑诀,右手摆开杀招架势,英气勃发:“放下他!”
  山顶大风漫卷,吹的人摇摇晃摇,谢离往后退了一步,半只脚已悬在半空,稍微一动,只听吱嘎一声雪响,碎冰细雪扑啦啦落下悬崖。
  林故渊眸中混沌,两手搂住谢离的脖颈,皱眉低声呼唤:“我好热,好难受——”
  他尚未完全清醒,问别的却又不答,谢离赤手空拳面对十余名昆仑山侠士,其中还有一位玉字辈师叔,轻轻叹一口气,回头道:“故渊,我出手是要人命的,可这些糊涂蛋,打又打不得,杀也杀不得,你说让我怎么办?”
  林故渊半梦半醒,伏在他肩头,额前青丝软垂,低声道:“不准、不准伤我门派,走——”谢离笑了一笑:“好,都听你的。”
  玉玄子冷笑一声:“想走?哪那么容易,除非你是鸟,除非你生出翅膀,能飞下这万仞‘不争峰’!”
  说罢再不犹豫,跟闻怀瑾两人一左一右凌空攻来,只见剑出如虹,以穿云破月之势呼啸而至,谢离岿然不动,以手背掩口打了声呼哨,矮身避过两股剑锋,突然急速抽身,调转方向,冲那悬崖绝壁猛冲了过去!
  陆丘山和卓春眠同时大叫:“不好!他们要跳崖!”
  只听一声尖锐鹰唳划过寂静长空,万丈绝壁之中,忽然升起数百只玄色巨鸟,于半空盘旋往返,灰黑羽毛簌簌飘落,一众弟子不由惊呼:“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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