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众人齐齐道:“谢堂主不杀之恩!”哪还敢说一个字,纷纷四散奔逃,欧阳啸日愤懑难平,将剑向地重重一杵,那两头狼像是感知主人焦躁,呼呼喷出鼻息,扭身登上山岩,遥望头顶一轮满月,仰头发出一串悠长凄厉的啸叫。
  山巅重归寂静,欧阳啸日手抚胸口,喃喃自语:“小琪,你不用急,就算翻过天来,我定把心法替你弄到……”他声音渐低,这名字一出口,那凶狠面容竟浮出一丝温柔神情。
  祝无心自阴影中走出,缓缓道:“急什么,风雨山庄弄来的消息也算是消息?若那二人真不在此处,你便是屠尽开封府,也寻不到右掌教所需之物。不如从自己人处下手。”这人说话声喑哑森然,空空渺渺,如风中一只生锈铜铃,全身形销骨立,满面皱纹,空荡荡两只大袖管灌满山风,活像一具行走的死尸一般。
  欧阳啸日道:“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二人虽劫走菩提心法,若无内应帮助,绝逃不了这些时日,这几日倒抓了几个青木堂旧部审问了一番,不想易临风那厮贪生怕死,手下人骨头却硬,吃了小琪的腐骨裂心丹,竟硬扛到死也一字不肯吐露。”
  祝无心横他一眼:“右掌教就是右掌教,什么小琪,你再乱叫被外人听见,当心又被抓去抽鞭子。”
  林故渊听见欧阳啸日口中“小琪”竟是魔教右掌教,不由大为奇怪,他见人人提起红莲皆噤若寒蝉,一直以为魔教右掌教是个与史可追相仿的残虐老头,原来年纪并不大,又听见欧阳啸日提起他时神气古怪,一个念头从心里闪过,面上一红,慌忙压制下去,自嘲道:可了不得,自从沾上谢离,看谁都像断袖。
  祝无心打住话头,取出竹笛,横在唇上,手指轻按笛孔,吹出一串悠扬调子,旷野寂静,笛声空谷传响,调门轻快动听。
  他含胸弓背,六孔连按,曲调陡然变化,呜呜咽咽,忽高忽低,如泣如诉,间或一声刺耳长鸣,越发不成调子,吹得人心里刺挠烦躁。林故渊躲在大石之后,只觉气血阵阵翻腾,丹田一股热气四处冲撞,心中连叫不好,一把抓向谢离手腕,只见谢离与他并排而坐,双目微阖,眼底浊浪翻滚,后背绷如弓弦,双腿缓缓蹬出,也是不甚好受。
  两人暗暗叫苦,深恐祝无心再吹下去,情形将一发不可收拾,却听欧阳啸日一声低吼,率先打断了那古怪笛音:“别吹了,呜呜呜呜的好让人心烦,还不如我这两头牲口叫得好听。”
  “这是我新作之曲,名为《行路难》,心地纯净之人听来只觉悲凉慷慨,不觉有他,只有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听了,才觉心慌气窒,痛苦难捱。”祝无心将竹笛缓缓收回,乜斜着他,话里有话:“欧阳堂主,你心有旁骛,当心让右掌教发觉。”
  欧阳啸日猛然转头,冷冷道:“你待如何?”
  祝无心却无意挑起事端,喟叹一声:“我是想劝你,收心吧,你练的是五阳归元功,一生不能破童子身,否则便是功力尽废,万劫不复,何苦做那些非分之想?”
  他这话说得露骨,欧阳啸日面露愠色,待要与他争辩,却又不说话了,望向背后当空朗月,双眉微微一皱,若有所思。
  祝无心用衣袍擦了擦竹笛,道:“你不是担心那二人跑了么?放心吧,前些日子史可追那不成器的老东西托人来邀功,说抓到两个青木堂叛逆,原本关起来要等你发落,一失手又给放跑了,你猜那两人是谁?”
  第52章 驯狼
  欧阳啸日心不在焉应了一句,一挑眉毛,道:“史可追?老东西还没被那半部歃血书折磨死么?”
  祝无心笑道:“眼下还没死,不过,照着他那套歪门邪道练下去,不死也快了。”欧阳啸日点了点头:“快些死了罢,这几年仗着帮教里做了点事,一天到晚跟个苍蝇似的来烦小琪。”又道:“你方才说跑了两个青木堂叛逆,就是前些日子大闹少室山的那两个?”
  祝无心道:“正是了,不过并非两个青木堂叛逆,而是一个青木堂属下,一个昆仑山弟子。”欧阳啸日来了兴致:“昆仑派?那群酸臭道士?”祝无心道:“对。”欧阳啸日奇道:“有趣,我竟没听说昆仑山也有心向圣教之人。”
  祝无心发出一阵呵呵大笑:“非也,非也,此事还得论到那史可追头上,他不是研究出一套‘阴阳相合’之法么?去年我从苗疆秘术中取得一味‘孟焦’,托赖他替我找对男女试试药效,不想他那糊涂蛋,为表忠心,孟焦蛊给那青木堂叛逆和那昆仑派弟子一人一半吃了下去。”
  “那孟焦蛊本是我从苗疆女儿家中获得,苗女怕情郎生异心,偷骗他吃下,从此郎情妾意,再离不开,我将之改良一番,想看看有甚用处。”
  欧阳啸日道:“如何?”
  祝无心一捋胡子,笑道:“一男一女吃了不过是多些房中意趣,两明男子可大不相同,男有阳气,女有阴气,阴阳调和互补,那蛊也各自相安,可若是阳阳相合,阴阳不能流转,蛊虫无法满足,只能吸人内力,发作一次比一次来得厉害,清醒时间越来越短……内功强的虽可多支持些时日,到最后一样是蛊虫啃食入脑,心智全失,内功尽废,疯疯癫癫,成了个只想‘采花’的花疯子,淫性大发,不避众人,不知廉耻,想一想那番图景,都觉有趣的很!”
  他笑意吟吟,甚为得意:“因此我说你不必担心,我今以笛声发动蛊虫,以孟焦蛊的威力,若他俩此时真在开封府,想必已是万分难熬,再过不了几天,我所说将一一应验,今夜你抓到他们与否,都无甚关系。”
  林故渊听他说这番话,终于知晓近日蛊毒连番发作的缘由,越想越是齿寒心冷,听他说到“不避众人,不知廉耻”一句,耳中轰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赤身裸体被拖去游街示众,不知不觉冷汗浸透衣衫。
  也不知此时距离祝无心所说“蛊毒入脑”还有多少时日,一时又惊又怕,与谢离十指相扣,两人彼此支持,都起了杀心。
  却听欧阳啸日道:“普通人自然敌不过,若那人内功极其深厚,能克制你的什么孟焦蛊呢?”
  祝无心一抖袖管,不屑道:“普天之下,几人有如此深厚内功?少林慧念算一个,昆仑派那位云游掌门算一个,我们冷教主算一个,丐帮此任帮主内力虽强,失于刚愎,勉强算半个,除此之外,普天之下再无如此高手。”
  欧阳啸日淡淡应了一声,稍稍沉吟:“史可追说那人自称青木堂属下,可短短数日,竟翻起如此大的风浪,实在不像一普通教众……”他眼下阴影愈发深重,攥紧手中牵狼缰绳,勒得那两匹灰狼连连打转。
  祝无心见他如此,问道:“还能是谁,青木堂五旗主之一?左右使?”欧阳啸日皆不答话,祝无心道:“难不成是那下落不明的易临风本人?”
  欧阳啸日仍是不语,寒风吹开他额前长发,鹰目放出凶光,祝无心骇然道:“九幽姥姥因当众违抗右掌教命令,被你们业火堂和我们圣金堂联手诛杀,逆水堂如今只剩个小丫头撑台面,再不成气候,幽土堂一向安分守己,青木堂又是如此下场,难道此时教中还有别人敢违抗陌尘君吗?”
  他声音一沉:“……难道、难道是他?怎么可能?”
  林故渊听他们议论谢离身份,忆起谢离身上种种不合情理之处,跟着竖直耳朵,祝无心却又不说了,沉默片刻,阴声道:“是否要禀报右掌教?”
  欧阳啸日摇头道:“暂且不必,我只是猜测,尚无证据,何况我早已发誓,今生今世要守护他,眼下他练功到关键时刻,我不为他增添助力,难道还去打扰他吗?这些小事,交于我便好。”说罢惋惜道:“少林寺中崔左护法死状古怪,我便有此疑虑,可惜被那昆仑派小子横插一杠,到最后也没逼那人显露真正功夫,否则你我不至于如此被动。”
  他从腰间解下一支金灿灿的马鞭,握在手中,轻轻抚摸,似是勾动心事,脸上浮出一层柔光,对祝无心道:“你且回教里去吧,小琪这几日心神不定,我怕他练歃血术再出岔子,你去备些宁心静气的药丸,随时听他差遣。”
  林故渊听见祝无心要走,不愿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谢离按住他的肩膀,眼睛一眯:“别动。”
  祝无心却不急着离开,脸上露出悲悯之色,登上峭壁,迎风而立,将竹笛横在唇边,呜呜咽咽的又吹奏一串曲调。
  长夜静谧,皓月当空,两条空荡袖管临风摇曳,布衣麻鞋的道人在高山吹笛,本是一副泓峥萧瑟的出尘之景,可那笛声九曲婉转,暗藏玄机,直勾的人浑身燥热,却又绵绵长长,不肯断绝。
  等来等去仍不停歇,林故渊和谢离被困在石头背后,挣不开,走不了,逃不出,他俩今夜已数度苟且,身体虚弱难受,秘处也疼痛未消,被那笛声一勾,生生又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欲念,情形所迫又不能痛快交欢,俱是气血翻腾,忍得几乎肝胆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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