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接着冷哼一声,“当年长生老祖与全真派意见相左而被驱逐,因此心怀怨恨,可红莲深受师恩,却要欺师灭祖、戮及手足,让我辈不耻,且他深恋权力,我奔走这些年,亲眼见到他以歃血书为饵,在你们所谓正派安插眼线不计其数,若真让他破解了歃血术的反噬之力,从此全天下再无一人是他敌手,三十年前血雨腥风再现武林,且远超昨日。”
林故渊端详谢离,见他神情严穆,没有半分做作之情,细想他话中之意,竟句句是在维护武林安危,不由大为感喟,心说若是以后同师尊诉说谢离这一番见地,师尊定不能信。
近日变故频出,桩桩件件都让他应接不暇,是非曲直乱作一团,无从分辨,他心中明明清如皎月,却被侠义道同盟逼得落荒而逃,谢离明明为魔教走狗,却心系天下安危。他半生寂寞,就连师尊和怀瑾都不曾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谢离认识他不过两月,却把他从头到尾瞧个干净透彻。
林故渊没有多余表情,轻抬疏长睫羽,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谢意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微微一怔,道:“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林故渊道:“信。”
谢离道:“你不怕我们魔教中人狡诈善变,蛊惑人心?”
林故渊道:“这一路你如何待我,故渊记在心上,我不信魔教党徒,但信你为人。”
他说这句话时面色微红,眼中真情流露,只好刻意别过脸去,手中掐住一束松针。谢离无声大笑,一双黑眸精光暗藏,凝望着他:“信义二字,谢某从不辜负。”
说罢面露微笑:“小兄弟,你性情如此直率,令我倾慕,真不像我认识的一众名门正派。”
林故渊不知该怒还是该喜,无奈道:“算了算了,这种夸奖,不要也罢。”
谢离往他手背轻轻一拍:“你看我眼色行事。”
说罢再不多言,以右手掩口,将拇指横在唇上,用力吹出一串哨声。
这一段口哨甚有节奏,三短四长,啾啾咕咕,似是与人隔空对话,鸣声甚为响亮,在对面山峦惊起回声。
林故渊提着一口气,不知他要捣什么鬼,只见哨响过后,高处松林轻轻抖动,竟也响起一段哨音,四短一长,往来应答,尾音悠扬。
谢离两手拢作空腔,又吹出一段调子,松林抖动愈发剧烈,从里面一连翻出七八名身着青袍,头戴铁斗笠的男子,个个腰系绳索,衣履染尘,眸中暗藏锋芒,疑惑地朝这边打量。
林故渊不知谢离打什么鬼主意,生怕被发现行迹,更往树丛深处藏匿,谢离却从树后探出头,朝那一群魔教弟子高声道:“自己人。”
说罢给林故渊递个眼风,低声道:“大方些,做戏更得拿出架子来。”
他拍了拍膝头尘土,跳出树丛,林故渊只得随他出来,那七八名青袍男子见两人不着天邪令衣袍,再观其相貌,一概不认识,便面露诧异:“你们是哪一堂的?”
林故渊于魔教不甚了解,怕信口胡扯露了破绽,只拿眼望向谢离,谢离缓缓走上前去,明明戴着一张肿胀怪异的面具,容貌丑陋不堪,气度却甚是威严,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令牌,朝那几人一晃,淡淡道:“哪一堂都不是,我是陌尘君的人,请诸位让路。”
不知是陌尘君三字,还是谢离手中令牌作用,那几个人呀了一声,眼中浮现出畏惧神色,六七双眼睛皆看向其中一人,那人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我们奉欧阳堂主命令守在此处,没有信号,不准任何人上山,不知右掌教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谢离双手负于背后,倨傲道:“陌尘君有何吩咐,你们也配问吗?”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道不敢不敢。谢离冷笑道:“欧阳啸日这厮胆子越发肥了,连右掌教之令都敢违抗,我看你们是要步易临风的后尘!好,我们便不上山了,等陌尘君追问是谁误了事,看那老东西肯不肯替你们遮掩!”
几人听见青木堂堂主易临风的名字,脸色已然大变,又听他言辞,半分没把业火堂欧阳啸日瞧在眼里,更信了大半。他们魔教中人于生杀之事甚为随意,几人生怕信还没送到,已经被谢离当场处决,纷纷退至一旁,让出上山之路。
谢离点点头,缓步走上石阶,林故渊在他身后,方才说话之人朝他上下打量,看向他手中佩剑,疑云再起,小心问道:“这位……也是陌尘君属下?不知是何名号?”
林故渊本人倒无甚破绽,只是手中朔风剑通体素白,镂刻雕花极为华丽,与魔教常用之物无一分相似。他心中打鼓,但他平素不苟言笑,倒也不露怯懦心虚之色。
谢离看他一眼,冷冷道:“孤山雪庐主人身体不好,不常在令中走动,你们不认识也是自然。”
林故渊从未听说过什么雪庐主人,此时无法发问,只好顺他“身体不好”的说辞随机应变,驱散丹田内力,四肢放松,似是弱不禁风,薄薄的眼皮一抬,用眼风扫向眼前众人,轻道:“让开。”
他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涟漪,眼风却极凌厉,那几个魔教大惊失色,纷纷躬身行礼:“梅公子。”
说完各自退避,谢离点一点头,道:“还算机灵。”
他往一侧退避,示意林故渊先走,极是爱护尊敬的样子,林故渊也不推辞,按捺心中种种疑惑,缓步踏上石阶,转过一道拐角,彻底脱离了那群魔教弟子的视线,便甩开步子,一路发足狂奔。
谢离与他同行,略微落后一拳间隔,林故渊气息匀定,边跑边问:“孤山雪庐主人是谁?”
谢离噗嗤一笑,道:“是一医术高明的隐士。”接着斜睨林故渊:“若有机会,我引荐他与你认识,别说,你们还真有几分相像。”
林故渊脚步不停,面露厌恶之色,道:“罢了,一个你已如此难缠,真当我有兴趣与你们天邪令长相厮守吗?”
两人足下生风,踏着长满滑腻青苔的古旧石阶,不多时便到了藏经塔院外。
藏经塔为一七层佛塔,因空境峰地势极高,从寺中眺望犹不觉的,走至近处才知佛塔巍峨雄伟,每层皆是金黄琉璃铺顶,夕阳西沉时便金光万丈,景色极其壮丽,外墙涂以朱红大漆,画栋雕栏,塔顶供奉佛祖舍利,每日有专人清扫维护,塔中有经书万卷,浩如烟海,佛塔正门挂一牌匾,上书四金色大字:无上菩提。
四下一丝声息也无,院落荒僻肃杀,林故渊远远望向那朱红院墙,心中隐隐感觉不安,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中,只见满院落叶无人清扫,佛塔大门敞开,屋内一片昏沉,十二名守塔罗汉一字排开,以相同姿势盘腿坐在殿中,身体向外,一言不发,情景甚是诡异。
“众位师父!”林故渊见众人无事,一颗心暂时放回肚中,边跑边道:“快,快去敲钟示警,魔教冲后山来了!”
众僧人无一应答,齐齐保持相同动作,仿佛都已参禅入定。
林故渊心中狐疑,扶起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罗汉,这下发现了古怪,啊的轻叫一声,原来那罗汉已经死去,双眼大张,身体尚温。
林故渊转身去检视另一罗汉,刚挨到那人身体,只听砰的一声,僧人倒在地上,仍保持盘膝姿势,死状与之前一人一模一样,全身上下不见伤痕,口凝黑血,目眦尽裂。
再扫视其他十位僧人,全部都已死去,他退后一步,心中骇然:一次杀十二罗汉,还故意摆成这副样子,好阴诡的手法,好毒辣的手段!
他知是魔教先他一步,举头四望,只见塔楼三层栏杆处人影一闪,藏经塔未曾点灯,光线阴暗,看不清那人相貌,依稀是个瘦高男子,身着浅色长衫,面无表情。
那人也正看向林故渊,冷冰冰的一双眼睛与他相对,往后一退,隐入黑暗,林故渊持剑在手,纵身跃上三楼,翻过栏杆,四下环视,正好看见那人背影,悄无声息消失在甬道尽头。
谢离随即跃入,两人放开脚步一路飞奔,但那人轻功绝妙,数次都以分毫之差逃走。藏经塔楼道路甚多,走廊两侧皆是高大木柜,从下到上分作无数小格,每格存放一卷经书,通道无穷无尽,经书亦无穷无尽。
两人又追一阵,再不见那人背影,林故渊停下步子:“去哪里找?”谢离向他肩膀轻轻一拍,低声道:“去塔顶!秘籍在塔顶!”
第39章 蝶面人
绕上藏经楼塔顶,正看见一间禅房大门微微敞开一条缝,冲进去一看,只见那禅房高广恢弘,明亮非常,正对大门为一硕大影壁,素白底色,泼墨淋漓书写般若心经,中间一个巨大无朋的“禅”字,笔脚飞扬,极是洒脱豪放。
两侧长明灯一字排开,上下五层,焰火耀目,青烟徐徐,照得整间禅房雪亮一片。
禅房最深处放置一张黑木长案,中间端正摆着一只香炉,林故渊先进禅房,四处寻找那怪人的影子,谢离双眼一眯,小声道:“别管他,去转动香炉,向左一圈,向右半圈,墙后有暗格,菩提心法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