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此时十多名粗布僧袍打扮的扫地僧已尽数赶来,居高临下,排成一道扇形,将手中扫帚持做棍棒,棒尖齐齐点向谢、林两人,发出一声叱喝:“哈!”
这一声整齐划一,震得耳畔作响,这正是少林名震天下的十二伏魔阵法,这阵法大有玄机,十二人皆使长棍,三人成一组,对战时每有一人进攻,便有两人在旁接应,四组轮番上前,只求困敌,并不恋战,被这阵法困住就如同缚网蝇虫,凭他有多强的功夫,除非一次杀尽十二人,否则总得被纠缠好一阵子才得以脱身。
一人高声道:“你们魔教妖邪数番企图化装上山,皆被我等识破,若再不退去,我要敲钟了!”
林故渊见情形不好,向后一退,大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不为难众位师父。”
僧人仍不动,他又道:“我是不是魔教妖人,此事说来话长,等见了师尊和慧念方丈大师,自有分辨。”
说罢拉住谢离,道:“走了。”
谢离原不愿作罢,只觉一只冰凉瘦长的手往自己腕上轻轻一握,心里竟一阵舒适,怒气尽消。
他本无意与僧人为难,此时便微展笑容,跟着林故渊走下石阶,走出百十米,确认那僧人听不见他俩交谈,这才气咻咻地嚷道:“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江湖上撑门面的伎俩,只要给他们其中一人一点厉害,他们必不会硬抗,定要回寺中寻找救兵,到时候你的身份自然明了,刚才我试了一试那人功夫,便是十二人一起上,也不惧他们什么,咱们这么走了,便是前功尽弃……”
他兀自喋喋不休,林故渊突然道:“我知道。”
谢离一怔,问你知道什么,林故渊松开拴在桃树上的马缰绳,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沿小路下山,边走边道:“你是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吗?你骗我这涉世未深的便罢了,少林是天下第一大派,真招来内家高手,你一出手,他们便知你来路。”
他斜睨一眼谢离,道:“若是我一人硬闯少林寺,被捉到山上,不过是跟那拦我的寺僧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你若是被擒……”
他露出一缕浅淡笑意:“眼下山上侠义道各派齐聚,个个摩拳擦掌要与魔教决一死战,有一句话原样送你:敌众我寡,静观其变罢!”
谢离愣了片刻,快走两步追上他,恨道你学什么不好,偏学我磨牙。又绽放笑容:“怎么,你担心我安危?”
第30章 进山
林故渊拽着马笼头,头也不回:“忘了你我身上蛊毒?我怕你死得太快,连累了我!”
话是这么说,离了大道,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今日便是业火堂宣称来取降魔杵之期,昨晚一夜之间,少室山中忽然遍布岗哨,到处都能看见三三两两衣着各异的人,携带各色兵刃在林间巡逻游荡,个个表情悠然,哈哈笑声不绝于耳,不像是大战降临,倒像是来举办什么盛会一般。
林故渊想起昨夜林间异动,心中诧异,他不知这些人来路,丝毫不敢怠慢,跟谢离两人头也不敢抬,专捡人烟稀少处行走。
说来奇怪,他俩如同茅山道士使了隐身术一般,几次不小心与一两人错身而过,那些人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他俩牵着马,走到一处向阳树林,正碰上一股人马在前方交谈说笑,声音甚是洪亮,观其衣着,应是分属两派,一派身穿各式黑甲短打,腰配双刀,个个面容粗野,乱发结辫,为首的扛起一面旌旗,上面画的却是一条硕大黑船。
另一派皆着长袍,手持长剑,风雅的多。
此时狭路相逢,有了少林寺僧的例子,两人不敢冒进,互相使个眼色,躲进一块凸起的山石后面,静听他们谈话内容。
只听外面一人说道:“呦,这不是太湖水寨的西南分舵主,人称‘浪里飞舟’的朱九万朱舵主?失敬失敬,前年一别,咱们可有日子不见啦!”另一人高声应了句:“啊呀!”声音喜不自胜:“我当是谁,原来是太行山金光阁‘眼通天’赵士辛赵大侠!”
赵士辛被这一声赵大侠叫得浑身熨帖,哈哈笑道:“我奉阁主他老人家之命,前来支援少林共抗魔教,怎么你们太湖水寨也接到慧念方丈的帖子了吗?”
听他说起共抗魔教,林故渊心往肚里一放,知是遇上了自己人,谢离却似笑非笑,给他递了个你且再听的眼色。
只听那朱九万傲然答道:“那是自然,这两年我太湖帮声名大噪,如此大事,怎会漏下我们?总舵主立即发话,‘魔教面前,武林各派理应放下先前恩怨,少林之事便是我们太湖帮的事!’这不是,把我这把老骨头给遣来啦!”
他这番话甚是无奈,然而语气难捺得意之情,那赵士辛又恭维道:“那是,那是,此番朱舵主怕是要大显身手,先杀一两个魔教走卒祭旗!”
朱九万愈发高兴,答道:“话虽不错,不过你我这般年纪,要这些虚名也无用,要不是为了我太湖帮,老夫真恨不得连名号也不报上去!”又朗声笑道:“也幸亏慧念方丈将我们遣为前锋,若如他雁荡门、昆仑派一般龟缩寺中,怕是还未出手,魔教已被我们尽数剿灭,岂不白来一趟?”
谢离先冷笑一声,再憋不住,转头道:“这厮好不要脸!”低声道,“太湖水寨我倒是听说过,一伙湖上劫路的水贼,长生老祖在时他们削尖了脑袋往天邪令钻,我们还嫌他行事缩手缩脚惹人烦厌,现在倒是摇身一变成了正义之师,真是好笑。”
林故渊也听得咋舌,心说这帮江湖帮派竟把剿灭魔教之事当做赚取名声的筹码,听朱九万的意思,能浑水摸鱼杀一两个魔教中人自然是好,若是实力不济,以让位年轻人的名义往后一缩,自是不会有人说他胆怯,亏他一张老脸挂的住!
谢离拍拍林故渊的肩膀,讥笑道:“小兄弟,真当人人都如你一样,千里赴义捍卫少林安危?人家话里的意思明摆着,天塌下来有你们这帮名门撑着,人家在后面捡现成的功劳,听我一句劝,凡事不必太较真,免得给人当了冤大头!”
林故渊心中赞同,但不愿在谢离面前丢了面子,冷冷道:“江湖宵小岂能代表我一干侠义道?你们魔教若同仇敌忾,怎么到现在连面都不敢露?”
他俩叽叽咕咕打嘴仗,那边金光阁和太湖帮的人却都各自散了,两人从石头后走出,望向巍峨的少室山,谢离伸了个懒腰:“好,这回不用躲了,漫山遍野都是人,谁也认不出谁是哪一派,落得自在。”
林故渊放开马缰绳,让马儿任意啃食地上枯草,也犯了难。
拜帖丢了便是丢了,再找不回来,此时少林山守卫必然只多不少,想要从大道上山是不能了,若只跟着这帮混混在外围转悠,等业火堂大举进攻,必然被动,况且风雨山庄抢劫各门拜帖,想必已有人借机混了进去,再不进寺报信,恐怕寺中众都要陷身危机。
他面露忧色,一转头只见谢离笑意吟吟,眸光暗藏狡诈,知道这人是又有鬼主意,等他求助自己。
又憋了一会,终是按捺不住,寒着脸道:“说罢,你有甚条件?”
谢离连道不敢,眼珠却咕噜一转,道:“我叫你一声小娘子,你乖乖应了,再喊我一声亲亲相公,我便指你一条明路,可好?”
林故渊甩袖便走,谢离急忙在后头追他,连声道:“说好了不生气,怎么又甩脸子!”见林故渊只大步向前,半分不愿理睬自己,只好道:“好了,好了,我说便是。”
林故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谢离叹了口气:“小兄弟,我在上你们昆仑山之前,曾在少林后山当过半年杂役……”
林故渊惊得睁大双眼,只觉这人扑朔迷离太过诡异,谢离摆摆手,道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徐徐看向云间山顶,道:“后山有一栈道,原是新入寺的小沙弥耐不住寺中清苦,为偷溜下山喝酒吃肉而建的,因为过于陡峭,时常有山民信众误走而跌入悬崖,便给凿断了,寻常人走不得,你我凭借轻功倒可试验一二。”
林故渊道:“既然后山有路,想必少林也已派人把守。”
谢离道:“那倒不一定,那条路甚少有人知晓,天长日久早已没入荒草之中,大股人马更无法通行。从栈道爬上去便是后山藏经塔,那里甚是荒僻,离前殿还隔着塔林、思过林、菜园、练武场、讲经阁,单那塔林一处便有几十亩,佛塔一百多座,眼下天下高手云集少林,就算有一两个不怕死的我教信众混进去,稍一露企图便被千刀万剐,有什么意思!倒是你,被擒获与否都无甚关系,反正见到你师尊,自能证明清白。”
林故渊低头思忖,心说这路虽险,不失是个办法,便点头应允,让谢离带路试上一试。
两人辗转来到后山,相比南坡平坦,北坡则大为荒凉,到处是掉光叶子的歪脖枣树和槐树,满地烂石,胡乱生着光秃秃的野棘和叫不出名的蒿草。
见到这处,才知道确无防守必要,只好把马拴在树上,把兵器用作柴刀,往杂草丛中开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