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座的人士听见风雨山庄的名字,都面露惊讶之色,范先生见镇住了场面,不由捋须而笑,越发得意。
风雨山庄在西北极为有名,虽不在武林排名之中,江湖地位却不可小觑,风雨山庄史氏兄弟以刀闻名,家传绝学《骤雨快刀诀》,只传史家直系后代,不收外姓弟子,因此算不得武林门派,只能算作武学世家。
史家是西北一等一的地头蛇,家有万贯家财,与皇室宗亲有着些许关系,往来皆是武当、全真这些数得上号的江湖大派,据说势力大到连朝廷派往西北的官员都要先来风雨山庄拜过码头,才敢走马上任。
这句话一放出来,在座的对范先生的敬仰又多了几分,那黑衣老妪虽然不忿,语气却也弱了下来:“你和风雨山庄的交情我们谁也没看到,可别大家快马赶去,却托赖你统统吃了闭门羹。”
坐在黑衣老妪旁边的是两位穿着青布衫子的少年,听到这里,年长一些的怕再起冲突,打圆场道:“婆婆担心的是,但现在无处投宿,我们年轻人哪儿都睡得,您是前辈,要是在破庙凑合,让师父知道了,定要剥我们的皮。”
说罢恭恭敬敬对范千休道:“还请劳烦范老前辈与史庄主接洽。”
少林僧人朗声笑道:“原该如此团结一致,在座都是同道,天天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难道谁吵赢了谁,谁的武功就高了吗?”
说完朝林故渊道:“柳小兄弟,你来得晚,也没找到地方投宿吧?实话跟你说,自从少林广发英雄帖,整个武林热闹非凡,像百乐镇这种枢纽重镇,别说客栈,连车马都雇不到了!不如你跟着我们走,大家一起上路,有个照应。”
林故渊想起师尊吩咐他低调行事,又想到驼子信口胡诌的什么雾冰阁、柳公子,跟这些人一路怕是要编一大车瞎话,他不善此道,就要推辞。
刚要开口,驼子在桌下突然踩住他的脚,他皱眉忍疼,嘴边的话就没说出口。
“柳小兄弟?”那僧人看他表情有异,“可愿同往?”
谢驼子借着碰杯的空档,对林故渊道:“答应他罢,正好我们丢了拜帖,多结识几名同道不是坏事。”
神使鬼差的,林故渊就把要在百乐镇打发了谢阿丑的事给忘了,淡淡点了点头,回头对那僧人道:“甚好,多谢。”
一行人当即会账出门,纵马疾弛朝风雨山庄赶去。
行到一半下起小雨,丝丝凉意直往骨头里钻,大家见天气不利,心里越发忐忑,那黑衣老妪——林故渊已经知道她是鬼刀门绰号“青眼蜘蛛”的洛婆婆,鬼刀门和金鸡门地处一座山的南北两侧,为了争地盘争声望一向不和,一路不住出言讥讽:“范老前辈这把年纪,自然知道说出口的话可收不回去,一会若吃了闭门羹,我看你这白羽凤鸣的称号也别要了,改做白毛公鸡罢了!”
范千休神情倨傲,冷哼道我自不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一路畅通,很快看见了风雨山庄的朱红院墙,那墙有一仗来高,笔直阔朗望不到头,沿院墙又疾奔了大半时辰,才觑见黑油油的山庄大门。
门上有左右两只黄澄澄的铜兽头,范千休前去扣门,门内探身出一老叟,问清楚来客名号后自去通报。
片刻之后,两扇大门一字打开,整齐划一跑出两列家丁,一应玄色短打、腰配短刀,手拎“史”字的绢布灯笼,蒙蒙细雨对他们有如无物一般。
家丁分列两侧,从中间又走出个身穿葛布皂袍、武教头一般打扮的中年人,对范千休抱拳行礼:“主人说不知范老前辈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诸位先随我会客厅一坐,用些茶水点心,今日二庄主纳妾,庄主在后院待客,晚些再来招待。”
范千休自然应允,趾高气扬地回头做出个“你们瞧着”的表情,洛婆婆脸色难看,冷笑道:“没听见吗,人家忙着待客,谁知道欢迎与否。”
说完裹紧风帽,拄着手杖率先进了门。
风雨山庄极是阔大,夜色重重,众人跟着那武教头,穿过一道门又进一道门,过了一重院子又进一重院子,直绕得众人早辨不清来时方位,才到了会客厅。
教头招呼大家入座,两手一拍,上来十多位女子为大家一一看茶,奉上果盘点心,女子们一应穿碧罗裙,各个身姿曼妙、面容娇美,看身形举止,竟也都有几分功夫在身。
众人皆咂舌,纷纷称赞风雨庄果然名不虚传,入座清谈片刻,大门忽然打开,一位明黄锦袍垂地、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大步进来,边走边朝大家拱手,朗声大笑道:“让诸位英雄久等,抱歉抱歉,范老呢,我只道你只顾着纵横江湖,早忘了弟弟!”
那教头退至一侧,对众人道:“这是我们大庄主。”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皆道失敬失敬,范千休自是高兴万分,道:“深夜来访实在唐突,不知是否打扰了二庄主的好日子。”
史不谏摇手叹道:“我那不成器的二弟,不提也罢。”
说完朝众人桌上的茶水果碟扫了一眼,对那教头怒道:“你越发不像话了,这屋里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上这些水腥淡气的东西腌臜人,是什么意思!”接着大声拍了两下手,“上酒,上好酒!我敬诸位英雄一杯!”
掌音刚落,又有一队碧衫丫鬟端着托盘清列而出,盘里各有一只锡酒壶,一圈儿错金绕丝酒盏,史不谏道:“我知道江湖人率性不羁,自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可惜风雨庄枉担虚名,实在是俗之又俗的地方,只有这些金银蠢物待客。”
有人起身笑道:“史庄主古道热肠,真真好汉,只是太过自谦。”
史不谏道:“酒器虽俗,情谊却真,这酒新酿的‘醉留仙’,说起这酒,不是史某自不量力,只怕皇宫里也难找出一壶,酒浅情深,史某敬大家一杯!”
说完从身旁侍女手里的托盘里拿过酒壶,斟了满杯,一饮而尽。
又道:“第二杯酒是为了欢迎诸位光临鄙舍,今日高朋满座,史某喜不自胜!”说完又是一口饮尽,见他如此坦诚,方才还有些疑虑的登时惭愧起来。史不谏再斟一杯,大声道:“史某虽不才,但平生最爱广交朋友,又最倾慕英雄豪杰,诸位都是范老的朋友,史某自然也视为莫逆,诸位若不嫌弃,我们常来常往!”
三杯饮尽,满座都道史庄主为人豪爽,一点架子也无,无不又敬又服,当即起身,端起酒盏,跟着痛饮三杯。
林故渊坐在角落,他一向不喝酒,出门在外更处处小心,只是握着酒盏略沾沾嘴唇,谢驼子一向嗜酒如命,此时竟也没急着贪杯,端起酒杯轻轻一嗅,脸上似笑非笑。
侍女见林故渊不动,道:“这位公子不喝,莫不是我家的酒不合口味?”
少女喉音清妙婉转,甚是悦耳,一下子满屋的视线都集中到这边,史不谏先叱了一句多嘴,又笑道:“若是这酒不合小兄弟胃口,我立刻差人去换。”
此时气氛热烈,林故渊不愿多事,只好道:“不是柳某有意推辞,实在不胜酒力。”
史不谏还要劝,谢驼子弓着腰往前一挡,满脸堆笑道:“不瞒大家,我家少爷在家外号‘一杯倒’,只消一杯,能发三天三夜酒疯,连唱带跳、连打带砸,因此家师明令不许他在外吃酒。”
众人朗声大笑,林故渊面上一红,深恨那驼子一张没遮拦的烂嘴,但此时想辩解也无法,只得端杯道:“浅酌一杯,聊表诚意。”
说罢徐徐喝了一盏,便将酒杯放置一旁,再不去碰。
他神情寡淡、清净少言,那庄主阅人无数,自然知道劝也无用,也不勉强,道:“好好,这便甚好。”
又对驼子笑道:“老人家,你家少爷量浅,可没人挡着你,今夜就放开了乐吧,吃醉了也无妨。”
第12章 毒药
驼子一叠声道谢,舔着脸凑到林故渊身旁的侍女跟前,假借端酒闻闻嗅嗅,拉着人家的手连道好香,那碧衫姑娘不堪其扰,唬得跑了,驼子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哎的长叹一口,也不等人劝,端起酒壶自斟自饮,喝得嘴角反光,胸膛前湿淋淋一片,东倒西歪地哼道:“醉了醉了,原在酒楼里就吃了个七八分,这会……这会……更不行了,柳少爷你自求多福吧,老朽可、可是顾不得你了。”
说完乜斜着一双醉眼,“呃”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喝到差不多,史不谏又打发人一一为大家安排厢房,甚是妥帖。
林故渊的房间和谢阿丑相邻,他见谢阿丑喝得酩酊大醉,也就不再管他,回房沐浴更衣,吹熄了灯,躺在榻上休息,只觉得困意一阵紧似一阵,头脑昏昏沉沉,心想这些日子的劳顿这才回顿过来,再坚持不住,一闭眼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周围有人在窸窣说话,他想睁眼,却发觉眼皮无比沉重,四肢也像灌了铅一般。那沉重不同寻常,他试着催动内力调息,耳中一阵轰鸣,胸口沉闷,周身气息瘀滞在胸前,根本无法聚气,竟是被人点了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