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专家[九零] 第128节
做完这一切,秋姜掉头看向季明诚,冲他眨了下眼睛,“季队,可以问问题了。”
季明诚唇角微微勾动,又很快抿成一条线,好似刚才的弧度就是错觉一般。
秋姜也是这么以为的,晃了晃脑袋,就又端起本子准备做记录。
为了避免串供的可能,季明诚找了一间屋子单独询问他们所有人。
秋姜要做笔录,自然跟着进了屋子,顺便充当叫人的门童。
贾汪、常学民就留在外边维持秩序,可人手到底是太少,要是知道这边派出所的同事一直到不了的话,他们来的时候就应该叫上其他队值班的人一起来,也不至于现在捉襟见肘。
这人吧,往往禁不住念叨,就在他们两个心里吐槽的时候,就见四个穿着警服,风尘仆仆直喘粗气的人跑了上来。
“你们是市局的吧,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他们四个身上一片泥,一头汗的,手肿得像个发面大馒头,叫人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不过没等他们问,这四个就急忙解释了起来,“我们的车半路抛锚了,下来推车也点不着火,可是又不能把车丢在那块,我们就推着过来的,实在是抱歉了。”
“我们本来是想让两个人先来的,可是那辆车有点重,两个人肯定推不动,况且这么冷的天要是一直在外边站着真的太冷了,我们四个推着过来跑跑还能暖和点,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贾汪、常学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顿时看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不过他们干嘛不联系他们派出所,让其他人开车来接他们?
然而他们四个挠挠头,“因为我们派出所就这一辆车啊。”
甚至他们能给配辆车都是因为开发区范围太大,又是新组建的才给他们各个派出所配的,除了他们外,好多派出所都只有摩托和自行车。
所以他们原先还挺知足的,只是谁也没想到这车今天突然掉链子了。
“而且因为今天太冷了,对讲机都给冻没电了,我们就算想让其他所的同事来找我们替下班都找不着。”
他们很是尴尬,然后又给他俩道歉。
人家都这么惨了,贾汪、常学民哪儿还能接受他们道歉了,连忙道,“没事没事,这还挺暖和的,你们先在这儿缓缓。”
“哎哎,谢谢。”他们四个跟他们道谢说。
到底人家已经来了,贾汪想了想还是进去里边那屋给他们季队报告一声,这才出来跟他们五个说,“我已经说过了,咱们先等着法医他们过来吧,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成。”
在他们在外边说话的同时里边的询问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那个油漆是不小心撞到的。”
“本来让我们干活的时候可没让我们刷漆,可是后来那个季正志让人拎了几桶漆过来说是临时增加了这么一个活儿,还让我们再找个两个人,务必中午前就把漆刷完,但谁家有这么大冷天刷漆的?”
“这个鬼天气就算涂上去油漆也得变成粉,更别说说不定还没涂呢,那油漆就不经用了,可那个季正志不知道找了什么法子把自己的破船承包出去开派对了,愣是不想自己的船被别人看着太寒酸,就是怕人家不租他家的了,死劲儿要刷,哪怕我们跟他说不行,他也不干,这大冷天的还要在外边干这无用功就刷漆的,谁不恼火,所以有人生气了就一脚把油漆踹翻了。”
“可是这还能咋办,人家好歹也给钱不是,反正是他要干的,最后效果不好也不能赖我们吧,然后我们就找来了二娃子做这个,别看他脑子有问题,但他爹年轻的时候就是我们附近几个村有名的油漆匠,干活可细致了,连带着这孩子也刷的一手好漆,我们原本也是出于好心,想让他挣点钱养家糊口,谁知道还害得他命搭进去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跟他父母交代,老两口可就这一个崽儿啊。”
他们这边干活的一共有八个人,先后进来的这五个说辞都大差不差的,唯独最后一个人提到的死者家庭情况,叫秋姜不由多注意了几分。
季明诚从来就是观察很细致的人,一看她笔戳着下巴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猜到她想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立马道,“秋姜,有什么直接问。”
秋姜迅速从板凳上站起来,“是。”
说罢,她就看向站在中间的这个四十来岁的农村大娘,轻声向她问,“大娘,你说死者叫二娃子对吧。”
大娘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点头回答,“对啊。”
“如果按照正常排序,他上边应该还有个兄弟姐妹吧,可你刚才还说他们家就他一个,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就他一个成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听她问起这个,大娘就道,“他们老两口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之所以叫二娃子,是因为他跟他堂哥一起连着叫的。”
“小姑娘,你们城里人应该好多人家都已经不兴这么排了吧,但我们乡下这儿讲究一个大家族的根,所以排序都是同辈一起排的,因为他大伯有个儿子嘛,所以他就排老二。”
“说真的,二娃子他爸妈也是真的惨,小时候二娃子还好好的,可惜有次跟他堂哥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儿的时候就掉到了河里,等大人发现救回来就连着发了好久的烧,就把脑子烧坏了,他爸妈那时候是以泪洗面呐,到处求医问药想给孩子治治脑袋,可是钱是大把地花,把原本挺厚实的家底都败完了,人还是呆呆傻傻的。”
“当时就有人劝他们再生一个,但他们怕二娃子受欺负,就一直没生,后来动了心思却又赶上了打胎的年头,虽说他们这*种状况村里的书记说也能生,结果他们自己想着想着就算了,把这孩子辛辛苦苦养大了,还把自家刷漆的手艺耐心教给他,想着这样就算他俩走了,有堂兄弟帮衬着,自己再找点活儿干也饿不死他。”
“谁成想原本的计划好好的,还是出了意外,哦对了,他堂哥大娃子也在这呢,一开始让那个姓季的赔八十万就是他提嘴的,要的是有点多,但好歹人家的兄弟死了啊,一时生气气昏了头要的多点也算正常吧,再说这么多钱姓季的肯定不会给啊,我们都没把这句话当真,谁晓得那个姓季的王八犊子竟然还报警,明明该报警的是我们才对。”
“这也太欺负人了。”
大娘义愤填膺的,狠狠锤了几下大腿,要是季正志在这里的话,肯定得被她揍上那么几下。
秋姜记得倒是很认真,就是在她一个劲儿说那个“姓季的”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小心瞅了眼他们神色微妙的季队。
看来虽然知道不是说自己的,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吧。
季明诚察觉到她的视线,眸光转了过来,却看到她瞬间扭头回去,一副自己压根没看他的神色,还继续问那个大娘,“你是说他堂哥也在这儿?哪个是?”
“他还没进来呢,就是那个胖胖的,脸上带着红血丝的那个,别看他三十好几了,那脸上那坨红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消下去过,完全遗传了他妈。”
秋姜对这个人还真有点印象,此时应该还在外边呢,这时她终于肯回头看他了,正常道,“季队,我话问完了。”
“嗯。”
季明诚应了一声,便叫她送人出去,又没让她叫新的人。
秋姜就知道他们季队有话要问她,于是径直走到他身前。
果不其然,她刚一站定,季明诚就问,“刚才为什么一直问他堂哥?你是已经判断这起案子是凶杀案了,并且怀疑他是凶手?”
秋姜摇摇头,“季队,我可没这个想法。”
季明诚眉头微动,凝眉看她。
秋姜顿时压力有点大,很快缴械投降,用格外无辜的眼神道,“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嘛。”
话是这么说,但真实想法就只有她知道了。
看她没有打算跟自己说实话的打算,季明诚也懒得再问,稍微抬了下下巴。
秋姜很有眼力见儿地又去叫人来,不过她心里却在念叨一句话。
在事情还未明朗之前都是猜测,她不说是对的,要不然要是季队问她为什么判断是谋杀案,难道她还要回答是因为自己有第六感?还是回答自己有超能力?
要她真那么说了,妥妥地找打。
不过她觉得要是真的是谋杀案的话,死者这个堂哥还真有点可疑。
先不说在古代就经常发生谋害族兄弟以达到自己霸占族人家产的案例,就冲刚才那个大娘说的,他堂哥人没了就直接要钱,重点甚至都不是心疼自己堂弟没了。
这也太不符合正常人碰到亲人死亡事情的反应了。
再加上死者还是因为跟他堂哥出去玩时掉下河变傻的。
接二连三的巧合和奇怪之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
毕竟正如一开始有人说的,死者死掉对他们完全没有好处,可唯独对死者堂哥来说是存在利益关系的。
先不说他叔叔婶婶能得到一笔巨款,且身下无子女,乡下老人大多节俭得很,这笔钱在他们死前肯定花不完,那剩下的这笔钱最后的去处可想而知。
所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这人需要重点注意。
秋姜如此跟自己分析道,不过就算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想了一大圈,也没有妨碍到她做笔录。
甚至后面两个人讲的跟前面几人没啥差别,更是好记很多,直到把这两个人的笔录做完,她直接快步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略胖的三十多岁的青年,脸上正如那个大娘所说带着很明显的红血丝。
按理说不是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的人很难会有这样的脸部特征,但听那个大娘说这人的母亲脸上也有,也幸亏有这个特征在,才能叫人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何永福进来后就有点不安,心脏“砰砰砰”地乱跳,磕磕巴巴地讲起来事情的前后经过,他描述的与前面七人所说并无不同,就是紧张的程度要远超前面所有人。
见他们起疑,他低下头讷讷,“我、我胆子小,有点害怕,还有我弟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叔婶交代。”
想到这里他抹了一把眼泪,浑身剧烈颤抖着,显然深陷痛苦之中。
而且又表现得极为胆小,任何人一看都很难相信胆子这样小的一个人会做出故意谋杀别人的事儿,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堂弟。
一个世代耕种的农民家的孩子会有那样的心思和手段吗?
秋姜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是不是有误。
直到问完话他退出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眼见这八个人问完,季正志不请自来,一来就直奔季明诚,看他的时候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领导同志,是不是有判断了?这个是不是谋杀案?要是谋杀案的话,那凶手肯定就在他们这里边的。”
看见季明诚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变弱了一下,可还是想补充一下加固自己的观点,“自从报了警,我就没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要是真是有人杀了他,那那个图谋不轨的肯定跑不掉的,一定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然而季明诚还是没搭理他,而是沉声问道,“你这艘船多久了?”
季正志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什、什么多久了?”
季明诚手指倏地敲向桌子,沉闷的撞击声叫季正志再也装不了傻。
他尴尬笑了声,“我这游轮年岁是久了点,但……但自从天气冷了后,我这船还没有下过水,而且就算真的要营业了,我都会好好检查船身,做好修复后再出发的,这么多年一次意外也没有。”
“上次检查修复游轮是什么时候?”
“半……一、一年前。”季正志快速补充,“因为我这不一直停靠在岸边,靠大家观光或者出租给大家游玩赚钱嘛,也不需要下/海,这……这不检查也不奇怪吧。”
“不检查是不奇怪,但是游轮前栏杆的尾部凹槽已经生锈腐蚀掉了,看那斑驳的样子,问题最起码存在了一两年了吧,你所谓的一年前检查难道就不检查栏杆?”
秋姜忽然插话进来,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么高的栏杆,死者还能摔下去嘛,就是因为你说的修复好的栏杆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完好,以至于死者打滑后直接从铁杆缝隙中掉了下去。”
季正志一听她开口就感觉有点不好,听她说完顿觉预感成真,一下子心就慌了起来。
“我、我明明修了的,那个地方我们之前修补过,没有问题了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坏了?”
“你别忘了安溪很冷,这边更是靠海,空气潮湿、水汽很足,再加上这么冷的天气很难想到吗?你应该经营游轮很多年了吧,难道不比我们有经验?”
她说得季正志慌乱起来,赶紧为自己解释,“我也没想到它就又坏了呀。”
“你没想到?既然你一直都有游轮出租的习惯,难道就不该仔细检查?要是那些观光的游客跟你一样以为栏杆那么高,肯定掉不下去,就在甲板边追逐打闹,或者顶着栏杆拍照掉下去怎么办?”
“尤其是这次,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或许他在干活时很快乐,想着刷完漆后就可以回到爸妈身边过个快快乐乐的年,但是现在因为你的没想到,他现在正躺在这艘游轮前面的木板上,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而这……就是因为你的一句没想到。”
就算真的有人用了什么不知情的方式捣鬼,可要是那个栏杆没坏,最多死者就只是脑子撞在栏杆上,或许会脑震荡,或许身体会受伤,但大概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然而现在呢,他死了,而他的父母还在家里一眼眼期盼儿子能从门外回家来。
他们往后余生,又该怎么度过?
秋姜因为他对安全的疏忽而有些生气,接连几声质问,叫季正志冷汗都冒了出来。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处寻常的毛病,还能成了那么严重的安全隐患,以至于今天就真的死了人。
他原以为会是其他人捣鬼害人,谁能料到如今却跟他有了脱不开的关系,早知是这种情况,他何必多此一举去报警,干脆痛痛快快还价赔钱得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坐牢。
季正志一时有些站不稳,直接脑子一晕,干脆倒在了地上狂拍自己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