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车子缓缓驶入西城区,导航地图上的路线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司机反复查看着实时路况,忍不住叹气:这城里啊,这个点堵得厉害,特别是这边。临着北京南站,又是二环内,简直是寸步难行。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始终沉默的乘客,小姑娘,是来探亲的?
  乔潇潇的眼神缥缈,嗯,我妈妈和妹妹住在这里。
  哎呦喂!司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您家可不简单啊!这一片儿,紧挨着金融街学区,离天安门也就几步路,房价早就突破天际了。他咂了咂嘴,就这万博苑小区,没个十几万一平根本拿不下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那个始终安静的姑娘正望着窗外发呆,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她的侧脸,像一幅被水晕染的水墨画。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前行,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小区对面就是一家连锁宾馆,乔潇潇特意选了间临街的房间。办理入住时,前台服务员好奇地打量着她,这个年轻女孩只背了个简单的双肩包,却要了最贵的景观房。
  站在窗前,乔潇潇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小区的出入口。她没有急着去敲门,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外的细雨织成了一张朦胧的网,将三号楼的门口笼罩其中。
  雨天的下午,小区里行人稀少。偶尔有人撑着伞匆匆走过,溅起细小的水花。
  乔潇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大门,直到放学时分,小区才渐渐热闹起来。接孩子的老人三三两两地从楼里出来,打着伞在校车停靠点等候。
  乔潇潇突然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窗帘。人群中,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来,她身上burberry风衣在雨水中格外醒目。小女孩正低头摆弄着最新款的iphone,身旁的中年保姆小心翼翼地撑着伞,时不时俯身说着什么。
  虽然已经十年未见,但乔潇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妹妹,乔沐沐。
  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小巧的鼻梁,甚至是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像是乔潇潇等比例缩小的。
  唯一的区别是女孩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
  女孩跟保姆博弈了一会儿,又打了个电话出去,她像是得逞一样,露出胜利的微笑,拿起伞,一个人往旁边的商场走。
  她真的是太烦这种天天被人跟着的感觉了,她们同龄人,都能自己下楼玩了,她都快十三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出行。
  天天说有坏人可能把她拐走。
  拜托,她都一米六五了,身高都要超过妈妈了,谁拐她?
  还有,这到处都是监控,她手里又有手机,有什么事儿,她打电话不就行了?
  旁边就是繁华的商场,里面吃喝玩乐一条龙,上了一天补课班的她早就想休息了。
  乔潇潇本来想忍着不靠近的。
  可那是跟她留着一样血的妹妹,是她小时候一直抱着的小女孩。
  当时,农村重男轻女,本来生了乔潇潇之后,乔万山已经不开心了,又来了这么一个丫头片子,他连名字都没有娶,丢给了王素。
  那几年,家里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王素和乔万山根本没有时间管小女儿。
  不夸张的说,妹妹从出生,到她离开前的三岁,基本上都是潇潇带的。
  乔潇潇小心翼翼地靠近妹妹,小姑娘正在玩投篮游戏,最近学校里女篮校队招人,她很想进,但奈何技术太菜。
  近距离,乔潇潇看清了妹妹的面容,阳光灿烂,皮肤好到吹弹可破,但是面子上一点不表现出来,她随手拿起篮球,抬手一扔,三分进篮。
  她以前训练的间隙,被女篮拉过去凑过人头,技术还不错。
  果不其然,小女孩立即被乔潇潇吸引过去了,她在看到乔潇潇的样子的时候,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死死地盯着乔潇潇的脸:wow,姐姐,你长得跟我好像啊!
  真的好像啊!
  亲姐妹一样!!!
  她这大咧咧毫不怯场的性格,跟乔潇潇想的不大一样,她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别说是主动和人说话了,就是别人一个眼神望过来,潇潇都要立刻低下头。
  乔潇潇对着她笑了笑,是啊,我们长得好像。
  她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苦涩。
  姐姐,我看你投篮好厉害,你能教我吗?
  小姑娘雀雀欲试,乔潇潇点头,她一手拿起一个篮球,随手那么扔出去,全部进篮。
  小姑娘眼睛都要冒桃心了,立即鼓掌,厉害,太厉害了!
  好帅啊!这是她梦想中自己会有的样子。
  乔潇潇微微一笑,她看着女孩:你好,我叫乔潇潇。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高高的悬在嗓子眼处,既怕妹妹认出她,又想要妹妹认出她。
  乔沐沐被王素带走的时候,快三岁了,还不到,记忆大概是缺失的,可是如果这些年,王素对她提过自己,那
  小姑娘立即豪爽地伸出手,她用和潇潇几乎一样的眉眼,笑的阳光灿烂:你好,潇潇姐姐,我叫王暖阳!
  【作者有话说】
  今天留言多,二更[坏笑]
  91
  第91章 (二更)
  ◎我也该回家了。◎
  你好,潇潇姐姐,我叫王暖阳。
  乔潇潇的心颤了一下,她喃喃自语般说着:王暖阳。
  她说她叫王暖阳她不认识自己
  真好听呢。
  嗯呢,是因为妈妈希望我的人生一片暖阳。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着心脏,乔潇潇心底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希望,碎成了齑粉。
  王暖阳看眼前的大姐姐突然红了眼睛,偏了偏头,疑惑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
  乔潇潇隐忍着转过头,她的声音哽咽,来,我教你投篮。
  她握着篮球的手已经在颤抖了。
  王暖阳从来没有玩的这么痛快过,她和这个不过是相识了几个小时的大姐姐练球练了一身汗,她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姐姐有着天然的好感,心不自觉的就很亲近。
  而且这个姐姐很温柔,对她说话非常有耐心,教她练球浑身都是汗,甚至满脸都是汗,有的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打完篮球,王暖阳异常的兴奋,姐姐,我请你喝星巴克。
  乔潇潇点了点头,随着她去了星巴克,这个点儿正是饭点,星巴克的人有些多,俩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的时候,王暖阳接到了王素的电话,喂?
  宝宝啊,怎么还不回家?
  王暖阳蹙了蹙眉,你不也没有回家?我和朋友在外面玩呢。
  王素还是不放心,想劝着她早点回去,王暖阳很是不耐烦: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别处处都看着我,我和朋友一起玩玩还不行吗?明天我会准时去钢琴班的。
  挂了电话,王暖阳看着潇潇出神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妈,总是这样,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联系我。
  乔潇潇听了点了点头,她看着手里叫号的小票,轻声说:她很爱你。
  爱么?
  王暖阳从不否认这一点。
  她从小就没有爸爸。每当看到同学被父亲高高举起,或是被那双宽厚手掌牵着手过马路时,她总会下意识攥紧自己的书包带。她想,妈妈一定是想用加倍的宠爱,来填补那个永远空缺的位置。
  王暖阳问过王素有关爸爸的事儿,每一次,妈妈的脸色都是铁青,很冷淡地说:他死了,早就死了。
  每次说完这个话,王素总是会很长时间的不说话,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山发呆。
  有时候,王暖阳还会看见她突然泪流满面。
  慢慢的她也就不敢再问了。
  在王暖阳的记忆里,童年是不断打包的纸箱,是永远陌生的天花板。她们搬了太多次家,多到她早已记不清那些城市的名字。妈妈王素总是紧绷着神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追赶着。直到那家小小的设计公司在北京站稳脚跟,漂泊的纸船才终于靠岸。
  没有固定玩伴的童年像褪色的拼图。最艰难的那几年,她被寄放在不同邻居家。那些陌生的客厅里,她学会了蜷缩在沙发角落,把自己读成一本沉默的书。后来条件好些了,各种托管机构成了她的第二个家。如今宽敞的公寓里,保姆张姨的皱纹都比妈妈的脸更让她熟悉。
  王暖阳知道自己骨子里住着个内向的小孩。可奇怪的是,面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那些积压已久的话语突然找到了出口,像春日解冻的溪流般欢快地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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