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所有楼栋的墙面都剥落得厉害，泛蓝的玻璃窗雾蒙蒙的，青苔和霉斑都蒙着一层灰，看得出许久没有人住了。
楼与楼之间，架出窗户的防盗网、晾衣杆像一层层栏杆，挡在地面与天空之间。
窄窄的街道水泥路塌出坑坑洼洼的裂痕，污水长年累月流淌，在路面和墙根之间留下明显的痕迹。
路中央竖着一只指示牌。
“……城区即将拆迁，避免发生危险，请尽快离开。”
大部分字迹已经斑驳，落款是十几年前。
红得发黑的雾气从街道深处溢出，从老旧的筒子楼溢出，已经越过街上的指示牌，扩散到接近铁丝网边缘。
探照灯在雾气边缘扫来扫去，却最多只能照亮边缘的建筑。溢出的雾气淡得多，勉强能看清雾气飘荡的街道。
铁丝网外侧被短短时间建设成了垛口，居高临下架设一个个火力点，不时有人小跑着背着陷入惊恐幻觉的同伴下去接受治疗。
老九心情沉重地看着雾气一点点变浓。
她和颜队长抵达州口市时，雾气还没有彻底盖住“五单元”。但昨晚零点过去，前面的“四单元”也被吞没了一半。
她这才意识到，州口市情况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鬼蜮在扩张，速度不如正常复苏的鬼蜮，但也比被限制着的时候快得多。等到雾气再浓一点，信号被严重干扰的时候，铁丝网前的防线就要再次后撤，才能确保不被卷入鬼蜮。
无人机嗡嗡环绕飞行，随时监控着雾气边缘每一个像素点的图像变化。
“七号街区出口，三点钟方向楼梯间，疑似目标出现。”
耳机里传来信息部门的提示。
老九猛地抬头。
不远处楼梯间的门口，探出头的女人拎着袋垃圾，刚下楼就被外面支起的一架架枪/炮黑洞洞发射口吓了一跳。
“这是干什么？”
她的惊呼声提醒了街上走出的其他人，男女老少震惊地看着前方，“……你们、你们是暴力武装来搞强拆吗？警察呢，警察快把他们抓起来！”
除了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他们的惊恐诧异不似作伪。两三岁小孩抓着家长的手，小身子缩得瑟瑟发抖。
老九身边刚换上来的调查员手按着扳机，拍了一下挂在垛口边的喇叭。
“里面的人听着，特殊时期办案，立刻抱头蹲下！”
“办案？”居民们疑惑得交头接耳，脚步没停，继续上前。
刚一动。
轰！轰！哒哒哒哒！
爆炸声再响，瞄着人影背后雾气里的建筑砸落，雾气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好像炸的只是不存在的幻影。
枪弹炒豆似的点射飞落，特制的电磁防/暴枪交叉覆盖，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目标。
击中下肢的瞬间，人群像割倒的麦穗一样倒下。
击伤的碎肉掉在地上，一滴血都没有流，活像是被冻久了的死肉。
血肉模糊中长出尖锐肉芽，像一只只独自成活的利齿，贪婪撕咬向最近的躯干。
“鬼奴陷阱？！”新换上的调查员抽了口气。
老九一脸严肃，低声提醒身边的其他人，“应对鬼蜮扩张不是过家家。遇到看到枪/炮还没有停下的，先开枪，再重复警告！”
她身边老资格的调查员和军人，也在做着同样的提醒。
说话的几秒钟里，被击倒的居民明显异变。
他们表情变得呆滞而狰狞，仿佛之前的惊慌不解只是一次重复表演。
他们趴在地上，和乱蹦的利齿碎肉撕咬在一起，吞吃掉下去的碎肉，吞吃嵌在身上的子弹，连路面的土灰都不放过，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
越吃，他们的表情越狰狞，好像根本吃不够一样。
撕咬中掉下来的碎块越来越多，一双双黑黢黢眼睛盯向铁丝网外的活人，贪婪地流出涎水，手脚并用扑了过来。
“饿……好饿，好饿啊！”
老九摇摇头。
鬼蜮里当然有普通人，但……
彻底鬼奴化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砰！砰砰！
这次射击不再只是限制行动，雾气边缘被火力撕碎的躯体堆积在一起，仿佛被看不到的存在吞噬，飞快消失在雾气里。
雾气变得更浓了，血腥味呛得人几乎窒息。
耳机里响起新的指令，“又是这样……【烧烤】动手。”
老九点燃烧烤架，烤架上什么都没放，火光中却有奇异的烧烤香味四散。
托叶老板的福，解决屠夫后，花溪市多出了几个功能性很强的e级诡物。本来只有队长被借调支援，但【美味烧烤架】的效果很适合在鬼蜮外围使用，老九就一起来了。
“咕嘟。”
烧烤香味引得周围都在流口水，没消失的鬼奴却像闻到了此生唯一的美味佳肴，不再四散到处攻击，全扑向老九的方向。
无人机拍到的视频在最大的帐篷里反复播放，指挥中心对刚刚的袭击临时组织会议，信息部门飞快做出分析。
“这是今晚出现的第四轮鬼奴突袭。根据面部特征比对，确认其中90%是【噬心魔】鬼蜮初次复苏期间失踪人员。
另外，第四轮中第一个出现的女性死者，确认是上个月上报失踪者。身份为家庭主妇，39岁，失踪三日后其女儿报警。
案件调查时，发现和其他失踪案有关联。失踪者大多为低收入、无稳定收入群体或社会关系薄弱群体，均食用过在私域团购之类活动中出现过的油类，食用后一个月内失踪。该案被判断为诡异复苏事件【卖油郎】。预计等级d级。”
“可以确认了，【卖油郎】也是【噬心魔】变成【饿鬼】鬼蜮之后流出的新诡异。”
行动负责人语气听起来很镇定，安抚着其他人，“鬼蜮每过零点就会增强，早上进入的第三队破解诡物队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
老九换班下来，在台下忍着没有苦笑，免得让本就低沉的气氛更加糟糕。
每天的鬼奴突袭只在晚上出现，但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鬼奴的表现能观察出一些诡异的杀人规律。
外围防线阻击着外溢的诡异鬼奴和被引诱的受害者，资深调查员们驾驭更强的诡物突入鬼蜮探索。但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来。
当一个接一个熟悉的诡异规律出现在鬼奴身上，意味着……诡异复苏，御诡者死亡或濒死。
所以，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负责人核对着其他区域遭受鬼奴攻击的数据，“今晚出现的鬼奴，表现出的诡异特性和之前很不一样。【烧烤】，你吸引限制到的鬼奴，有什么发现？”
“它们表现出‘饥饿’。”
老九加重了语气，“上个月花溪市被刻意安排的养诡事件中，【美味烧烤架】是其中一只诡物。当时受害者和此次鬼奴的表现很接近，同时防线上这只诡物的吸引力比其他都强，我怀疑【烧烤】也是从鬼蜮流出的诡异之一。
“今天疑似【幽灵外卖】沉寂后再度出现，鬼奴攻击频率比之前更高，鬼蜮的扩张变急了。这次出现的鬼奴更多受鬼蜮影响，我怀疑今天零点可能是鬼蜮扩张的关键节点，我——”
“铃铃铃——”
话没说完，指挥帐篷里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负责人皱眉，“谁的手机？重申一遍，参会时除信息部门外，禁止通讯干扰指挥中心。”
“铃铃铃——”
电话还在响。
所有人彼此交换着诧异的眼神，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不明白谁这么拎不清，连静音都不按。
“等等，声音就是信息部门那边传出来的？”
技术人员脸色发白，啪地松开手机。
“我、我关机了，但关不掉！”
手机躺在会议桌面上，屏幕显示着大大的四个字“未知号码”。
“铃——”第三遍铃声刚响，电话自动接通。
“救命，有人要吃了我！”尖细的声音冲出听筒，刺着所有人的耳膜。
老九一怔。
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负责人脸色瞬间铁青，她在键盘上打字，会议屏幕上弹出一个个字，像从牙缝里咬牙切齿的挤出。
“【鬼来电】复苏了。不要回答，不要出声，调【葬歌录音机】来。”
老九脸色也变了。
【鬼来电】复苏，最近接触过的人都是被“打电话”的目标！
但是……【鬼来电】先前跟着江市胡队长进入了鬼蜮深处。这里已经超出了【鬼来电】的影响范围，理论上他们只能从鬼奴身上看到诡异留下的痕迹，而不是直接被诡异袭击。
【鬼来电】成为了【饿鬼】鬼蜮第一个变强的外来诡异，变成鬼蜮扩张的一部分了？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被当做猪被吃掉啊！呜呜……”
“我……我……”
听筒里是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弱，在极力压低音量或者实在没力气说话。尖细的声音杂着明显的哽咽颤抖，像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