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时间流动得太慢,像是静止了一样,这时,祁渊就会在心里碎碎念:太瘦了,以后要监督阿离多吃一点,将肉都养回来。
  “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原本心平气和甚至是有些窃喜的话语,落在祁渊耳里,却像是定罪了一般。
  “我知道。”
  “知道什么?”阿离听见了祁渊语气里的失落,故而好奇的询问。
  半晌,祁渊开口了,用一种祈求原谅的语气说:“我感应到神印的气息了,你已经解开了记忆封印,对不对。”
  阿离抬眸,气息忽的变得紊乱,她注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不愿面对接下来的坦诚。倒是祁渊,似是习惯了开门见山,且善于剖析她的眼神和内心。
  “恨不恨我?”
  眼睛是心脏的通路,听说只要与一个人对视十秒,十秒之内,不闪不躲,就能看清对方心中所想。心中所想,便是此人最纯粹的欲望。
  坦诚,在他们之间是异常缺少的。异常得就像,从他们见到彼此的第一眼起,就发了毒誓要对彼此说一辈子的谎言。
  面对爱人,阿离的嘴里,再也吐不出伤人的谎言了。
  阿离自嘲地笑,舌头发苦,“恨啊,那个时候的我,恨透你了。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儿,还不让我恨一下吗?”
  “你和影本为一体,可是你们之间,又是那么不一样。影利用妖族,布下棋局,他才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可是追根溯源,你才是一切祸端的开始,我没办法不恨你。你知道的,对待仇人,我向来是要报复的。”
  “可你失败了,因为我还好好活着。”祁渊一字一句,眼里藏着失落的情绪,“你会后悔吗?”
  阿离闻言一怔,笑问:“如果我后悔了,你当如何?”
  嘴边有答案,却是一个平白叫人徒增伤心和憎恨的答案。
  祁渊挪开目光,低下头,这才恢复了一些强撑的勇气。
  在阿离面前,祁渊可以永远伪装得笨拙、迟钝。因为祁渊脑海里存着一个念头:只要他低头示弱,就会换来阿离的同情与怜悯。
  可这不对。
  爱不是摇尾乞怜就能得到的廉价商品,爱是真心,是相互交付的真心。
  “祁渊,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阿离的语气忽的发狠起来,祁渊再抬头时,发现阿离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
  他内心慌乱,表面上却无动于衷。
  阿离见了他的反应,心骤然疼了起来,疼得天昏地暗,不知西东。
  “我最恨你擅自做主封印我的记忆,让我忘记你整整一百年。”
  “祁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想让我忘记你好好活下去,可是你却在我的身上打下了独属于你的神印,你想让我展翅高飞,却又不肯放手,强硬的将风筝线牢牢抓在手里,叫我像一只圈养的鹰隼一样失去完整的自由。
  祁渊,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发现身上的神印,我会思考这个不属于我的神印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看见它时,我的心会那么痛?
  接下来,我会一步步探寻你的痕迹,去人间长安,再去不周神山,我会想起你,再爱上你。可是这时,你已经不在了,我要怎么活下去?难道再一次自欺欺人的将记忆封印,在新的生活里重复这个可笑的循环吗?
  祁渊,爱人不能这么自私,你要么就完全放手,要么,就努力抱紧我。”
  情绪排山倒海般宣泄而出,好几次,阿离哽住了气息,临近崩溃。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点点软下身子,宽大的肩膀一颤又一颤,像世上最脆弱的蜂鸟,他的哭泣比她的还要撕心裂肺,明明提出问题的人是他,为什么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阿离捧起祁渊的脸,看见他泛在眼角的泪花,微红的角落,像一首冬天的情诗。
  眼泪,滚烫的眼泪。
  阿离凑进他,用柔弱的双唇吮吸走祁渊眼角的泪花,又在他的长睫下落下虔诚的一吻。
  后来,阿离对着祁渊的神像好好解释了一番——
  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不信神的。因为神仙太偏心,说好众生平等,却独独偏爱凡人。
  后来,在旖旎的梦里,你出现了。你就像凡人话本里说的那样,身披七彩霞光,神圣、无瑕,给我带来了一道只属于我的光。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会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然后,得到你的一切。
  包括爱,包括恨。
  可以这些所谓的爱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比可贵的呢?大概,就是从阿离真正动心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质了,撒谎者竟然开始期待真话,冷漠的神明也在公正的爱中找到了偏爱和例外。
  他们的爱究竟是什么,旁人实在难以说清,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抉择的对错。
  “那你呢?”阿离问:“我干的坏事、错事都不比你少,你恨不恨我?”
  “想恨你,更想将恨如翻江倒浪一般越过爱告诉你,可在恨你之前,我忍不住想起你的好,只有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无理取闹的恨他,所以在告诉自己要恨你之前,我就已经对着自己的心说一万次我爱你了。”
  “一万次比一次,我输得一败涂地。”
  “也心甘情愿。”
  第84章 双生花(三)
  ◎那我就负责让你的遗憾少一点,快乐多一点◎
  说真话时不配酒,还真是不大习惯。
  阿离小猫似的缩进祁渊的怀里,蹭了蹭,接着将眼睛露出来。头顶是漫天星辰,普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领略的绝色美景。
  阿离伸手去够,水中捞月似的,看着张开后空无一物的手掌,阿离不由怅然,“你看,即便是到了神天之上,依旧摘不到星星,所以啊,生命里总是有遗憾的。”
  见状,祁渊微微一笑,直接将最亮的那颗星辰招来供阿离取乐。
  “那我就负责让你的遗憾少一点,快乐多一点。”
  耀眼的星辰骤然间触手可及,像做梦一样。阿离惊喜地大叫了一声,随即激动得跳了起来,又搂着祁渊的脖颈凑进,在脸颊的位置上亲了一口,“谢谢你。”
  一直以来,谢谢你。
  祁渊欢喜的收下这一声谢,他们的以后还有很多‘谢谢’可供收藏,就像眼前这颗星星,往后的一枝花、一颗糖果、一件衣服,都将被他们所珍藏,成为幸福美好的载体。
  “祁渊祁渊,”阿离将祁渊的思绪喊了回来,她缠着他,像小孩缠着大人要糖果,之后还要到了最喜欢的那颗,“这颗星星,是我的吗?”
  祁渊眸底的温柔酿开,食指卷起来,勾了勾阿离俏皮的鼻尖,“嗯,是你的。”
  “那我要在上边写上我的名字!从今天开始,它就叫‘涂山虞的星星’!”
  “好,涂山虞的星星。”
  祁渊给阿离的,永远是溺爱和纵容。
  “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阿离近乎要醉倒在祁渊的温柔里,她停住,立在原地认真地听着祁渊的告白,像一时间听见了一篇冗长的文章,短短一句话,阿离竟有些思考不过来。
  末了,阿离忍不住求实,“真的?”
  “真的。”
  阿离被祁渊的认真唬住了,“那我可要好好思量一下,毕竟像星星这类东西,涂山可放不下。”
  “祁渊。”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祁渊一时间愣住了,“什么?”祁渊以为自己听岔了,或者是正在经历梦境,因为祁渊的梦里常常出现这句话,有时是阿离在问,有时是祁渊在问,各种各样的场景,但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阿离郑重其事地再次强调,双手抱于胸前,气鼓鼓的,“你难道没想过娶我?还是你真的想当小三?”
  “祁渊!”
  “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好不好?”
  没有拖沓,一开口就是询问婚期。阿离睨了祁渊一眼,意外于他的说法,以及说法背后的想法。看来成婚的事情,祁渊一个人偷偷想了许久。
  阿离好也不好,不好也不好,于是只能顺着祁渊的话说下去,问一问他们的婚期,“两个月后,是什么好日子?”
  “人间七月初七。我们,就在涂山完婚,好不好?”
  阿离闻言,有些羞了,“这么急呢,那你准备好聘礼了吗?我可是堂堂妖界之主,排场上不能输的。”
  阿离越想越急,继而拍桌而起,“不行,以防万一,你得先给我念一遍礼单。”
  阿离盯着面前缄默的男人,惊呼,“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那我还要多久才能嫁给你啊!祁渊,你能不能快点啊,我等不及了!”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阿离从头到尾红了个遍,最后看着对面笑到直抖的祁渊,阿离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抡起坐垫朝祁渊扔了过去。
  “祁渊!你故意的!”阿离恼羞成怒地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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