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主令,我拿来了,花月楼,会守承诺吧?”阿离将手中的卷轴刷地一声摆开,上边的朱红色印章给足了她放肆的底气。
这回不是路过繁华了,这回是置身繁华。
女子将阿离引到一位外边围着藏蓝色长衫,里边是淡紫色衣裙的妇人面前,妇人低敛着眼,一副尖酸刻薄的长相,左手食指上戴了枚红宝石戒指,再顺着看,手腕上是两个玉镯,右手上则握了串佛珠,不紧不慢地把玩着。
看来这妇人就是那位狗眼看人低的掌事。
阿离抬起架子,双手怀抱于胸前,赫然也是一副不大好招惹的模样。
她的皮相更年轻些,一双眸子虽有狠劲却又看不出沉稳,一经对比就像小猫见大虎,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扯下一颗佛珠,掌事眯起眼睛,和善一笑,“我是花月楼的掌事,碧云。”
“掌事有所不知,这是我第二回 拜访花月楼了。”阿离冷嘲,说到‘第二次’时语气明显加重。
“若是大人不生事端,花月楼怎会不欢迎大人呢?”碧云敛起神情,似乎是在审问阿离,确定要插手花月楼之事?
阿离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事端?怎么?花月楼是要违抗妖主令?”
“不敢。”碧云迅速低头,“大人可否将妖主令和使者令牌借我一看?”
知她有疑,阿离将自己的令牌连同手里的妖主令一同交出,任由她细细查看。
碧云接过,将令牌顺手交给了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自己则是细细检查起这份妖主令。
——扬州城所有案件一律交由绿衣使者阿离全权处理。
当今妖主极少签署妖主令,妖界事务几乎是由尊使大人代劳,不过并不是没有,上一份妖主令颁下时,一个妖族便在世间彻底消失了。
印章花纹纹理精致,朱红落印清晰,确是妖主印所盖。
不过堂堂妖主凭何任命一个绿衣使者插手扬州城之事呢?
另一女子将身上抱着的琵琶放下,把令牌放在手上细细观察,发现这块令牌如青绿玉石,光泽透亮,上边俨然刻着一个名字——阿离。
琵琶女将令牌举起至一个与眼睛齐平的高度,随后开始打量起令牌的主人阿离,一袭红衣长裙,像高门贵女,一株不染尘俗的傲梅。但她的傲不像寒风雪松,更像是纸醉金迷里的散漫、高山流水般的自由。
她来自涂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瞧着手上的令牌质地新而亮,琵琶女肯定这位名唤阿离的大人是妖界新上任的绿衣使者。
绿叶令牌,低阶使者,狐假虎威。
平日里行事嚣张的花月楼自然是不会让面前这位新官烧起三把火的。
碧云将令牌和妖主令一同还给阿离,陪笑,“使者大人息怒,只是昨夜有一人也拿了使者令牌进花月楼,说要调查案子,只不过后来我们发现,那人的令牌是假的。有了前车之鉴,自是要加强监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花月楼的。”
道士的第一关,她通过了。
“另外,笛监察使的案子时日以久,又有紫衣使者拍案定论,若是大人空闲,不妨先查一查最近的一桩悬案?”
阿离微微蹙眉,听懂了碧云的弦外之音。
“三日,使者大人若是找出凶手,并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花月楼便认同大人的身份,彼时,自然不会再阻挠大人。”
三日就三日。
阿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第3章 花月楼(二)
◎他有什么特别吗?◎
死者名为章大文,是扬州城一家布匹铺子老板,平日为人友善,没有任何仇家,可他七天前突然暴毙于家中,只留原身一具金毛犬尸体。
在妖界,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在人间,这是一桩人心惶惶的失踪案。
阿离来到商铺门口,发现商铺早已被官府贴了不准进入的封条,扬州城雨丝未尽,大街上没几个人敢出来走动。
阿离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找到一只妖怪问路,她去敲了死者隔壁的门,那住着的也是一只犬妖。
阿离简单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对方眼眶里似有泪珠转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以为花月楼不会管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使者大人!”
“你慢慢将章老板死前的行踪细细道来,我会一一查证,绝不会让他枉死。”阿离拦住那双即将碰地的膝盖,安抚着说道。
“大人,我知道凶手,肯定是江家小姐!”
“为何?”见他笃定,阿离更是疑惑。
“大文死前,给江家送了最新花样的布匹。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什么缘由没说,但我估计,是江家小姐答应了他。”
章大文是个老实憨厚的妖怪,在如何成为商人的道路上一窍不通,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穷困潦倒、打道回府的时候,他认识了江家小姐江茗。他们相见恨晚,志趣相投。为了帮助好友,江家小姐大手一挥,指了章大文往后的生意。
大文心怀感激,日日夜夜研究布匹花样,想象江家小姐将这些绣花穿在身上的模样,脸上总也忍不住冒红晕。邻居兼好友敢打包票,那傻妖怪,喜欢江府的千金小姐。
情之一字总是愁,无解。
既然喜欢,何来死亡呢?
邻居又猜是章大文的单相思,高高在上的江家小姐不可能喜欢一个地位低又傻愣愣的布匹老板。
对了,他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日大文还说,江家小姐,知道了他的妖怪身份。
邻居骂他傻啊,凡人怎会有真心?一不小心丢了命怎办?
结果第二天,大文真把命丢了。
“若不是这样,那江家小姐怎么突然中邪?要我说,肯定是大文回去找她了,她愧疚。”邻居喋喋不休地埋怨着。
***
扬州城江家富甲一方,据说一直是城里的活菩萨,因为人家有钱还不自私,一天天地还挺会帮老百姓想法子。
路没了,修;大水涨上来把庄稼淹了,补;要修庙宇拜神,修。江家的钱像是没地方花了一样,尽做善事。
江家积足了福气,他们家老爷老来得女,得了个漂亮的女娃,于是江家的钱越来越像烫手山芋一样,抢着扔出去。
可怪就怪在三月前,天空雷云滚滚,一道惊雷劈下,江家突然失了火,阴蒙蒙的大雨天中,这大火就像地下长出来,怎么也扑不灭。
而这火,据说是烧在了江家小姐的闺阁中。
大火熊熊燃烧了两天两夜,扬州城才重新迎来了漆黑的夜色,坊间有人传,火是得道高人施法灭的,这高人把江家小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让千疮百孔的身体如获新生。
原本这一切都是上天垂怜,但在七日前,城外灵泉寺却又起了一桩事故,据说是江家小姐本是妖怪,一直藏匿于人群之中,吸取凡人阳气以提高修为,但这没有根据,因为说她是妖怪的和尚并未拿出任何证据。
在这之后,江家小姐便中了邪,丢了魂,失了魄,于是众人又猜,是有妖怪占了江家小姐的身子。
一传十十传百,阿离很轻松地便打听了个大概。
阿离到江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灰蒙蒙的天,再加上周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人走动,衬着偌大的江府像是一座死宅,再晚些便有百鬼夜行一样。
晚冬也是冬,因有寒风吹过,所以阿离为自己披上了件斗篷。同样是明艳的红色,像满山落英,格外醒目。
阿离提起衣袖,捋了捋,抬手握住了大门上的圆环,一边敲一边喊,“有人吗?”
很快,里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待门一开,阿离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托词一背,“我是昆仑山的道士,此来是想为你家小姐驱驱邪气……”
然不等说完,开门的仆人便长哦一声,“昆仑山的道士是吧,进来吧,你师兄在里边施法呢。”
师……兄?
某张帅气逼人却十分可憎的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阿离后槽牙一紧,进了府内。
“二位道长,你们的师妹来了!”
江家下人将阿离带去院子中央,那儿正摆开一个八卦符阵,一个人在正中心准备拿起铃铛开始跳大神,另一个人抱着剑,沉默寡言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两人神色各异,独独缺了一点震惊,就好像知道来的人一定是她一样。
那准备跳大神的道士脸上糊了不知哪种草药,两三道抹在脸上,有些野人的感觉。
但阿离还是认出了他,毕竟对方曾以十两银子救她于水火。
她死也想不到,姜满和祁渊竟是同门!
莫非他们早已看出了她的身份,等着她自投罗网?还是,他们也想找她合作,只是不好意思说?
见她过来,姜满乐呵呵地说道:“师妹啊,快来帮个忙,你师兄他撂摊子了!”
阿离将目光转向祁渊,勉强扯开了笑颜,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在二人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