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照镜子看挂着黑眼圈的自己，苏墨儿长舒口气，总算能有个交代了。待这些药丸交给宁镇山后，她便可找个机会归家。她和他，算是两不相欠了。
那日之后，苏墨儿不大想见到宁镇山，倒不是羞臊，而是因为看不透他而感觉惧怕，如果是以前她能轻松的将人拿捏，但现在她不敢，也不能。
药交给初一后，他说：“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对症下药，这些治疗主帅的眼疾足以，还有，他的汤药记得停，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反而有害无利。”
初一又详细询问一天几次，苏墨儿细细嘱咐后，初一道：“我去送药，你若是需要做什么，就先让刘姑娘帮你。”
说起刘谷苓，苏墨儿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正好心烦意乱的厉害，便打算出门去寻人。总在这耗着也不是法子，苏墨儿想劝刘谷苓在当地医馆找个抓药的活计先糊口再说。
“派人暗中跟着。”
苏墨儿前脚刚走，她出去的消息就立刻飞到宁镇山耳边，彼时，身为一军主帅的他正在和幕僚们商议要事，见到潜龙卫脚步匆忙的进来，还以为有要事发生，俱是屏息安静，等潜龙卫耳语汇报完毕，宁镇山就说了这么一句。
有个年纪大的幕僚捋着胡子道：“主帅，可是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了？”
城里表面上平和一片，实际内里暗潮汹涌，不止有朝廷的人，更有其他几股势力的暗桩。
上首处英挺男人瑞凤眼挑了挑，并未接话，只继续方才的话题，那老者见此也并未追问。
……
从府里出来，意料之外的顺利，苏墨儿其实有那么一瞬想要偷偷跑路，但理智告诉她，整座城池都是宁镇山的地盘，她就是秋后的蚂蚱，恐怕蹦跶不了多久。
在能彻底逃脱他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照着之前刘谷苓告知的地址一路寻过去，越走路越偏僻，路上不怀好意看她的人也越多。
这些日子以来苏墨儿仅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今日穿着一件洗过多次的枣红色衣裳，褪下来后颜色没那么浓艳，但依旧喜庆，这种颜色寻常人容易穿不好显得俗气，苏墨儿长了一张浓稠艳丽的脸，怎么穿都好看，走在杂乱破败的小巷子里竟有种出尘绝世之感。
背影婀娜，袅袅婷婷，引得暗处几个男子像是寻了荤腥的狗似的，前赴后继的跟上来。
苏墨儿能带着一家子从这乱世里活的还算安生，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有。早在踏进这处街巷时她就察出不对劲，留意到身后嘈杂但又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之后，苏墨儿便已经觉得不好。
世道这样乱，女人小孩是最微弱的底层，女人被抓走要么落去脏地方，要么塞给鳏夫做媳妇，小孩好上一些，大多是给没孩子的人家当养子，但女娃不行，是要被带去当童养媳的，人家好能得个健全正常的丈夫，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大多是腿脚不便身有残疾。
曾有一次苏枝就差点被骗走，那拍花先生趁着大人不在哄骗苏枝和苏宴，给小孩两块糖又拍小孩的脑袋，苏枝就迷迷糊糊开着跟着人家走，幸好苏宴人小鬼大，扯嗓子喊救命，把附近邻里叫了过来，他们姨甥俩才逃过一劫。
今日的情况又不同。
一直清楚自己美貌的苏墨儿脚步加快，而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也不怀好意的快起来，看见前面美人惊慌失措，后头跟着的几个人越发兴`奋。
有什么比迷路的羔羊更能打动人心？这个美人，他们要定了。
几个人不属于同一伙，他们暗自较劲，如此一来声音闹的大，惹的前面美人回过头怀疑的望来望去，还好他们躲在墙后没叫美人看见。
一个人朝另一伙人打眼色，意思就是合作。但那伙人的头领摇头，没得谈的意思。
自打去岁时战火连天，城内百姓就已经过的苦不堪言，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开张了，好不容易遇见个“好货”，哪里肯放手。
两伙人无声争论的功夫，有人提醒道：“不对，美人怎么不见了？”
当即也顾不得躲藏，所有人一股脑的出去找人。这条路是个死胡同，路两旁有人家，有人猜测保不齐就是躲到哪个院子里去了，他们立刻分头行动开始找。
躲藏在一间荒废小宅院的苏墨儿紧贴着门板，听见外面的争执声音和越发靠近的脚步声，两只手揪着衣领，面色紧绷。
她躲在这里只能避的了一时，早晚要被他们抓住。这伙人青天白日就敢如此胆大包天，应当是摸准了附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算有人看见恐怕也怕惹祸上身而不敢相助。
方才脑子一热才躲起来，这会听见已经有人朝着她这来，苏墨儿脑子反而清楚不少。她没来过这里所以慌不择路，更没法在被那些人抓到之前求助。杏眸在废宅内转了一圈，她立刻提着裙摆快速跑到矮墙处。
……
“老大，这间院子没锁。”最先到达的人察觉出不对，赶忙汇报给他们的头领，两伙人你追我赶俱是怕落后人一步，推门时候一拥而上，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然而院子里空无一人。
房子年久失修之下瓦片都不全，墙头更是矮下去半截，众人先是进屋翻找一通，但没找到人。有个人看着墙头说了句：“她会不会跳墙跑了。”
“很有可能，追!”
旁边依旧是无人废屋，他们就差掘地三尺了，可怎么也找不到美人，猜测很有可能是方才趁着他们进屋找时从大门跑了。
藏在暗处的潜龙卫对视一眼。
他们一直守在外面，没看见苏墨儿出来，如果屋里没有的话，那她会藏在哪？总不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吧。
等人走了没多久，从第一个废宅里钻出来的苏墨儿清理身上的灰尘后赶忙往相反方向去。她万不可再露面了，还是让初一去寻刘谷苓算了。
干净的裙摆沾了不少灰尘，方才她仗着身形纤瘦躲在屋外窗户根底下，这群人进屋后以为她藏在柜子里，好一通翻箱倒柜，压根就没往窗户那看，这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步履越发匆忙，苏墨儿没走来时候的路，特意绕道想着避开他们，然而天不遂人愿，刚拐个弯便迎头碰上几个人。
“在这，美人在这！”有个人高声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苏墨儿压着害怕，佯装淡定道：“各位好汉所为何事？我正要往府衙去给贵人看病，不如等我回来再说？”
之前府衙住的是朝廷命官，后来乱军进城，城内所有人都知道府衙只住着一尊大佛，那就是乱军之首，称作安王的男人。
难道，她真是去给安王看病？
安王如今势头正盛，先不说往后能不能称霸天下，起码现在是土皇帝。
有人心里胆突不由得心生怯意，有人则是觉得苏墨儿狐假虎威，揭穿她从破巷子里出来的事实。
“那乱军头头是什么人？哪里是你这等小女子说见就见的，再说了，你是大夫？怕不是自荐枕席去吧？哈哈哈。”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直勾勾盯着苏墨儿身后。被这种眼神看的毛骨悚然，苏墨儿忐忑回头，看见两个手持长剑的男人。
那些人如临大敌，苏墨儿却是如释重负，小跑着退到那两人身后。
来的路上是潜龙卫护送，早就混的面熟了，苏墨儿知道他们是宁镇山的人，也来不及多想，只想先摆脱目前困境。
潜龙卫出手自然快，不知道他们将人带去哪里，总之，像是被拍死的蚂蚁一样不见了。
回去路上顺畅无阻，院子里坐着初一，似乎等候许久，知道她去寻刘谷苓后他还笑话她找不到路。
苏墨儿没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只让初一帮忙去寻人，有消息了赶紧告诉她。
等初一离开后，苏墨儿坐在院子里的小竹凳上，终于琢磨出不对劲来。
为何潜龙卫能及时出现？难道他们一直暗中跟踪她？
……
刘谷苓没有大碍，也是因为外头乱有贼人在附近，所以她这几日才没上门，当然，她住处也不安生，初一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人吵架，怒气未消，勉强牵出笑容。
“叫苏大夫莫急，我明日就去寻她。”
找苏墨儿的时候，她带来不少东西，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绫罗小帕，简直是掏空了家底。
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苏墨儿没收，只道：“我尽力，你且在等等。”
刘谷苓眼前一亮。
之前苏墨儿还一副为难的样子，所以她才下狠心掏空家底来讨好她，怎么短短几日，苏墨儿就想到法子了？
“再好不过了，若是苏大夫能助我进军营，往后大事小情尽管吩咐我！”
苏墨儿莞尔一笑。
没过几日，苏墨儿又去给宁镇山诊脉，她来的时候正好王大夫也在，宁镇山便让王大夫先退下。瞧见王大夫手里捧着一本没有落字的书，苏墨儿多看了两眼，王大夫挪到另一边腋下，脚步匆忙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