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宁镇山手放在膝盖上,敲击几下,他看不见,因此只能循声看过去,视线落在了董岩左边几分,看的董岩心酸不已。
“卖药的扣押在何处?”
“就在衙署牢房里,不过,那些药似乎没问题,因为我亲眼看见制药之人服下药丸,如果真有问题,她也不敢吃。”
说到这,董岩灵机一动。“对啊,她就是大夫,让她来给你诊脉不就好了!”
宁镇山微微蹙眉。
杏林圣手的王大夫都诊不出,普通大夫更不可能。董岩继续说道:“大哥,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姑娘,就是前阵子给你包扎的女子。”
敲击膝盖的动作停住。
“是她?”
“对对,就是她,虽然医术好像也不怎么样,但试试呗。”
“此事不可泄露。”宁镇山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董岩拍胸脯保证。“在抓到真正凶手之前,就请这位姑娘长住府里了。”
然后苏墨儿就莫名其妙的被带走,吴家兄妹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吴巧荷哭的凄凄惨惨:“墨儿姐姐,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啊,不是我们,不是墨儿姐姐!”
小姑娘热心肠,让苏墨儿心底发暖。不过前路未知,她深深吸了口气,欲要趁着人少给士兵塞银子打探何事,但一直没寻到何事时机,眼看着去往熟悉的道路,苏墨儿脚步滞住。
“还不快走。”前头的士兵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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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领命过来提人,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但猜测没好事,于是对苏墨儿态度不好。见此,苏墨儿脑子里转过数种可能,事态最严重的便是小山发现她了。
他会怎么报复她?她又该如何逃脱?
这段路走的如此漫长,苏墨儿想来想去,恐怕只有苦肉计行得通。
春日的夜透着几分凉意,苏墨儿唇咬的泛白,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等在院子里的董岩看见人来了,立刻上前。“你将功赎罪,去给主帅看诊,如果能治好主帅,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不是小山发现她了?
苏墨儿美目流转,云开月明。
“自然愿意为主帅和将军效劳,只是不知主帅到底怎么了?”她反应极快,立刻挂了一抹笑意。
董岩道:“你进去便知。”
这次没有面纱,苏墨儿垂着脑袋跟在董岩身后,仗着自己身形纤细借用董岩宽厚身躯挡住自己,等董岩绕过屏风时,苏墨儿识趣的顿住脚步侯在原地。
“人来了,让她看诊吧。”
就听得淡淡的一声嗯,随后董岩唤道:“姑娘,进来吧。”
苏墨儿小步往里去,视线盯着自己脚尖几寸处,余光瞥见脚踏上的黑靴,便朝着床榻方向行礼。
“免礼。”
说话的是董岩,“主帅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你给瞧瞧怎么回事。”
“眼睛看不见?”苏墨儿吃惊之下忘了压低声音。
床边上的宁镇山循声望过来,似笑非笑。
“你很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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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五年的时光划出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你很高兴么?”
盛夏时节的赵府花园,刚从外面回来的赵小山将苏墨儿拉去假山后,直接将人困在自己臂弯里,叫她逃脱不得,开口便是问的这几个字。
彼时苏墨儿还与他不甚熟悉,在她眼里,赵小山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管事。即使老爷子给她下达了勾引他的任务,即使她万分努力,可还是没能打动他的心。
苏墨儿是个务实的姑娘,不管处于何种境地,她只想让自己过的舒坦过的好,于是便将目光放在府里其他人的身上。偌大的府里,不只有一个管事,不是么?
正巧有个庄子上的管事来送新鲜瓜果,苏墨儿追了出来与他在花园里散步,她容貌过人又温柔小意,只需要略施手段,寻常男人根本无法抗拒,那人很快就将她挂在了心上,这次来甚至主动在花园里等她,特意给她送了庄子里新鲜的甜瓜,巴掌大,芳香宜人。
苏家太穷困,院子里种的都是能吃的菜,自然没有解渴的水果,苏墨儿自小到大也没吃过几次,因此捧着甜瓜笑的真心实意。而这一幕,恰巧被赵小山看见,他像是丈夫捉奸妻子一般,冷笑看她。
那时候的表情与现在一样,只不过他现在眼睛无神,落在了苏墨儿旁边的位置。
他生气了。
她轻而易举的识别出他的情绪,额角一跳。
“主帅,小女被选中为主帅看诊,所以心下欢喜,但听闻主帅眼睛看不见,吃惊之下难免事态,还请主帅谅解。”
五年过去,苏墨儿确定自己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了。十七岁和二十二岁,怎么可能一样?现下她还特意压低了声线,他不可能发现。
“是么?”宁镇山伸手,“如此,就劳烦大夫了。”
苏墨儿上前说一句失礼,指尖搭在他的腕子上。他坐着她站着,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道,清爽的和多年前一样。
一瞬的失神,宁镇山忽地转头看过来,苏墨儿吓了一跳,后知后觉他看不见,悬着的心又落下。
半响之后,苏墨儿蹙眉,“主帅脉象平和,并无中毒迹象。”
“你也看不出来?”董岩都要急死了,这和王大夫的诊断一样。
苏墨儿抬脚从宁镇山面前过去来到另外一侧,小声道:“还请主帅伸出右手。”
一般人失明之后陷入黑暗里定然会慌张无措,但宁镇山格外的镇定,苏墨儿借着诊脉悄悄侧头看他。
他垂着眼眸,依旧鼻梁悬挺英姿俊逸,甚至因为这五年的时光而多了几分成熟男人气概,比五年前的赵小山更加沉稳,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大夫姓什么?”宁镇山忽然开口,苏墨儿反应很快,立刻道:“主帅,小女姓刘。”
“刘大夫,主帅怎么样?”董岩迫不及待地发问。
苏墨儿放下手,如实告知,董岩一脸失望。宁镇山两只手撑在膝上,面无表情,似乎眼睛瞎了的人不是他。
既然她没办法,失明一事又与她无关,或许,她可以被放归回家。苏墨儿行了个礼,温声道:“主帅,将军,夜深露重,小女就先行告退了。”
留着她确实没什么用,董岩正烦躁着,便随意挥手示意她走。苏墨儿缓步后退,眼看着就要绕过屏风离开,谁料一直安静的宁镇山开口。
“刘大夫且慢。”
他起身,竟然还能动作娴熟的打理衣服上的褶皱,云淡风轻的道:“刘大夫可会针灸之术?”
“回主帅,略懂一二。”
“她不熟练,不如请王大夫过来?”
“就她了。”宁镇山开始解衣服,董岩识趣的退出去,叫人送来需要用的东西。如此以来,苏墨儿也无法借口不精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回来。
她想不通为何他非要她来?认出她了?
不可能,苏墨儿很快给出自己答复。时光是一把锉刀,已经将她打磨的和之前不同,何况他眼睛瞧不见,更不可能认出自己。或许……他喜欢女大夫来给他看诊。
想到这个可能,苏墨儿心下泛起异样滋味,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那边宁镇山已经躺在了床榻上,问她:“正面还是背面。”
“如此便好。”
她刚要去碰银针。
“净手了吗?”
苏墨儿脸色一红,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不干净。要怪也怪他,将她投入大牢里,这才染了污秽。
外面有人送来水盆,端水的是个俊俏少年,也就十八九的年纪。苏墨儿多看两眼,洗净手后还用毛巾擦擦自己身上的灰尘。她记得他喜欢干净,那时候结束后她嫌累,他总是会抱着她耐心清理,第二日醒来她一身清爽。
“主帅,要开始了,如果不适您及时告知。”
“医术不精还要出来给人看诊么?”
苏墨儿拿着银针的手顿住。
宁镇山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可苏墨儿就是听出来他的嘲讽之意。“我方才已经说过了,略懂皮毛,主帅不放心可以请其他经验老道的大夫过来。”
宁镇山不置可否,苏墨儿有点恼。
这些年为了讨生活,苏墨儿成了个泥人般没脾气的人,但不知怎么,他一句话就将她的火气勾出来。
下针时候本想故意重一些,但灯火通明之下,她看见床榻上的男人满身伤痕。
之前她见过他伤痕累累的后背,现在才看见前胸伤势更严重,错落的疤痕张牙舞爪,胸口处一道箭伤,就在心脏上方寸许之处。
苏墨儿呼吸滞闷,眼睛发酸。
“主帅……受过好多伤。”
“与你何干?”
冷漠无情又刻薄,苏墨儿不再和他说话,直接落针,一针又一针。有的地方渗出血珠子,苏墨儿也当没看见。
是,他现在与她何干?
为了扎针方便,苏墨儿是站在床边弯着腰,时间久了不免觉得腰疼。以前她没有腰疼的毛病,是生完孩子之后颠沛流离落下了病根。苏墨儿咬着唇坚持,还有五针结束,待扎完之后,她已经疼的冷汗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