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可他看到江许的眼神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江许对他两一视同仁,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他甚至觉得,江许对昭昭有更深的仇恨。
  连梁戴文都能看出来,昭昭又怎么看不出来,她当即就看明白了,江许误会了她,以为她跟梁戴文是一丘之貉。她脑子里浮现出诸多问题,根本来不及思考,也容不得她思考,场面开始混乱起来,那些男人拖起江许,打算将他扔出去。
  江许疯狂地挣扎,忽然男人们松开了手,纷纷远离他。江许大口喘气,从地上坐了起来,手里多了一把枪。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把小小的手枪震慑住了,在美国,没人会质疑它的真实性。枪是最好的威吓工具,没人有胆忤逆,那些人纷纷抱头鼠窜,生怕枪不长眼,伤及无辜。不出片刻,人已经跑光了,只剩下被枪指着的梁戴文,昭昭,和坐在地上的施霖。
  梁戴文放开昭昭,举起手慢慢往后退,枪口一直对着他,逼得他不得不示弱。
  江许愤怒得眼眶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有几个钱就以为可以随便糟践人,你们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昭昭惶恐极了,怕枪走火,同时也怕江许犯下罪,从此永无翻身之日。她克制着颤抖的身体,强装镇定地说:“江许,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为了他值得吗?”
  江许转而看向她,眼里没半点温度,看她如同看垃圾:“你也不是好东西。”
  “把枪放下,你跟我走,我慢慢跟你说。”
  有两个人从门口出现,蹑手蹑脚地靠近江许,打算从背后制服他。昭昭明白意图,她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愿意作证,正好庭审延期半年,明天我跟你去重新提交证据。”
  连梁戴文都说,我撤诉还不行吗,有话好好说。
  他们在江许那里已经没有半点信用可言。这一刻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谋杀,他在替天行道,铲除这些拥有一切却唯独信仰缺失的败类。
  他双手握着枪,枪头在微微颤动,他还在为开枪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昭昭知道他绝不是与生俱来的谋杀犯,他下不了手。她没有躲开,甚至站在枪口对准的位置,把梁戴文护在身后,发自肺腑地说:“你让我把话说清楚,好不好,给我一次机会,”
  “走开!走开!”他有些癫狂了,昭昭吓得赶紧挪开,就在一瞬间,枪口对准梁戴文,并扣动扳机。与此同时身后那男人猛扑过来,江许一个不妨,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发出“砰”一声响。
  这么重的声响,他的额头一定伤得不轻。她在危急中竟冒出这个想法。
  可随即听到施霖的尖叫声,窗外警车的鸣笛声,梁戴文的叫骂声,江许的哭喊声。她的心脏突然急剧地收缩,在这时才隐隐感到腹部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剧烈而炽热的疼痛感袭来,她低下头,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整个腹部如同撕裂般疼痛。她疼到发蒙,用手去捂住血,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把手染红,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声音渐渐远去,头上的白炽灯也越发模糊,她感到有人抱起了她。
  梁戴文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他抱着她大喊,快叫救护车。
  第63章
  她在昏迷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要死了,满腹的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没做,作品没有出版,爱情没有坦白,既没有实现自我,也没有拯救别人,总之失败透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命运总是不可控,如山体滑坡,裹着碎石,砸向在场所有人。
  她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差点将手术室的无影灯看成来自天堂的光照。耳边传来节奏鲜明的“滴滴”声,医生护士轻声说着英文。她没法转换那些专业词汇,身体太痛了,连呼吸都痛,痛得她流泪。一个护士给她拭泪,在她耳边说了句,上帝保佑,你会没事的。她忽然感到心安,等麻醉药推进身体,她才彻底昏睡过去。
  做了很多梦,其中不乏美梦,她梦到自己穿上婚纱,挽着亲生父母的手,缓缓走向红毯那头的哥哥。而哥哥身旁站着养父母和孟醒,他们微笑着祝福,让她热泪盈眶。真是圆满极了,她多么想活下去,让美梦成真。
  最终还是醒了,她独自躺在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戴着呼吸机面罩,身上插满了管子。
  脑袋浑浑噩噩,腹部灼烧般疼痛,每呼吸一次,上半身就被撕开一次,还有插进喉咙的管子令她痛不欲生。伤势比她想象中还重,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挺过去。
  可精力有限,没支撑多久,她又昏睡过去。
  她就这么睡睡醒醒,清醒时间总是撑不过十分钟。有时有人,有时没人,她都不认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再次醒来,发觉身体轻松不少。面罩和其余管子已经撤了,只剩下手腕上的输液管。
  她撑起身,撩起病号服看了看腹部,在肚脐眼左下方有一条又粗又长的缝合线,像一只蜈蚣趴在肚皮上。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亮,疼痛感没有消失,只是不再强烈。
  这时一位红发护士推门进来,很惊讶地说:“总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并不好,很虚弱无力。她躺下问:“我睡了多久?”
  “睡了三天。”她走过来摇起病床,昭昭看到她胸上别了名牌,她叫诺玛。
  诺玛测了测血压心率,微笑着说:“我去请医生来,你醒后得做全身检查。”
  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士医生簇拥着,做了一番全方位的检查。等回到病床上,诺玛安慰她:“一切都很好,没有残留弹片,只是需要时间休养。”
  她从诺玛那里得知,她体内那颗口径.22的子弹卡在了很刁钻的位置,万幸是小口径的低速弹,威力较小,子弹没打穿身体,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和大血管。但穿透了腹膜,导致腹腔内大出血。手术很成功,已经取出来了。
  她问诺玛要手机,诺玛说:“手机被你哥哥拿走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每天晚上都来,守到天亮才走,你有一个好哥哥。”
  昭昭想着今晚就要见到他了,忽然有些害怕,他一定会问很多问题,也许还会吵上一架,但归根结底都是她闯的祸,也只能受着。怕归怕,现在她十分想念他。
  孟亦林并没有来,他再也没出现过。诺玛每天给她带来鲜花和礼物,送礼人有易礼,陈羌阙,王希芸,甚至尹夕朝也来凑了份热闹。
  昭昭想,为什么他们不来看我?其他人不来情有可原,为什么易礼哥和孟醒不来。当然她更想见陈羌阙,很想问问他江许的情况,陈羌阙一定不会瞒她。
  是诺玛解答了她的疑惑,孟先生为了让她静养,拒绝了一切探视。
  她又问:“我睡着时,我哥来过吗?”
  诺玛摇摇头,“孟先生很久没来了,只是每天打电话来问问情况,他工作应该很忙。”
  昭昭躺在床上黯然神伤,他一定还没消气,这变相的软禁就是对她的惩罚。
  又躺了一个星期,她感觉自己恢复得不错,腹部的伤消肿了,可以下床走动。她失血过多,瘦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感觉裤管里灌进了一蓬蓬风,久没走动的腿跟着打颤,像随风飘荡的芦杆。
  跟诺玛慢慢熟了起来,诺玛很健谈,时不时向她透露一些小道消息,借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有天诺玛跟她提起一个叫deven的男人。她说那男人经常送花过来,不过我们不能接收,孟先生让我们把deven送的所有东西都扔掉。最后她问,who is he?
  还能是谁,昭昭回答:“he is a real bastard.”
  她每天都要问诺玛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诺玛也说不准,这得看她手术愈合进展是否顺利。可她一天天消沉下去,食欲越来越不好。诺玛知道她嗜甜,给她增加了甜品环节。有时是蜂蜜沾草莓,有时红茶配山楂膏,有时候是赤豆圆子和桂花糖芋艿。
  这些都不是一个美国人的甜品习惯,她知道是孟亦林在背后指挥。赤豆圆子和桂花糖芋艿都是她家乡的甜食,他大概请了个苏州阿姨,变着法地安抚她的胃。
  后来连甜品都不能激发她的食欲,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要手机。这简直太难为诺玛,她只能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其实昭昭更想见他,可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她每天睡很久,导致睡眠时间被打乱,有时夜里醒来可以睁眼到天亮。那天她醒来,看见落地窗前的长沙发上坐了个人。她迷糊了很久,以为只是一个梦,他在黑夜里一动不动,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她不敢说话不敢动,生怕他会消失,看得眼酸了,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他叹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抽了一张纸,沉默地帮她揩拭眼泪。隔着纸巾,她也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她又清醒几分,不管他会不会发脾气,先委屈万分地问:“你怎么不来看我?”
  “最近太忙了。”
  她撑起身坐了起来,眼睛已经适应黑暗,能看清他细微的表情。可他低着头,只给了她一个侧脸,看上去心事重重又有些冷淡,她抽噎两下,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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