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江许既气愤又害怕,他知道自己孤注一掷,必须放手一搏。他梗着脖子,坚定地说:“我没做错任何事,说的也都是事实,孟小姐不会冤枉我。”
  “他跟你说了什么?”孟亦林转而问昭昭。
  昭昭回过神,对他摇摇头,又看向江许,“你先走吧。”
  “送他回家。”孟亦林向保镖下达命令。
  江许咬着牙说:“我自己会走,不敢劳驾你们。”
  结果还是被架了起来,他意欲挣脱,可双脚离了地,像挂在晾衣杆上的空衣服。他屈辱至极,含着泪低声重复着,你们太欺负人了。
  孟亦林颇觉有趣,微笑着说:“你腿脚不方便让他们扶着你。”
  昭昭觉得此刻的他简直恶劣至极,她用英文说,放他下来,让他走。两位保镖看了眼孟亦林,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才松了手。
  江许站直,脸上是一副坚毅且忍辱负重的表情,他完成了任务,该说的都说了,就听天由命吧。走之前还不忘再强调,自己会一直等着她。
  他走了,两位保镖也随着他一起出去了。昭昭透过落地窗去看他,江许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佝偻着背,风把表面的黑发吹散,露出底下丛生的白发,背影竟更显苍老。
  他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看了一眼昭昭,用只有他们两人懂的眼神暗示她,希望她能成为他的盟友。接着他一瘸一拐地拦了辆出租车,转瞬消失在街角。
  “他跟你说了什么?”
  昭昭仍然盯着窗外,冷淡地答:“还能说什么,就是说梁戴文的事。”
  “他怎么找到你的?”
  “你要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
  “你光长岁数,不长心眼吗,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要是回去把跟你见面的事翻到网上说,你又要遭受多少无端猜测。”
  孟亦林见她始终不语,只管撑着下巴看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于是放缓语气说:“算我求你了,别再想这件事,有这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以后也不要再跟他见面,他干嘛要来找你,跟你装可怜,他就是想让你作证,根本不关心你的难处。你也别犯傻真听进去了,多想想家里人,想想我。你就让梁戴文跟他耗,梁戴文不要脸耗得起,你耗得起吗?”
  还是不说话,他又低声下气起来:“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气性这么大?我跟你道歉,我知道你心软,可是也要分清楚主次,别光对外人心软,对我横眉冷对的。我只是怕你受委屈,他可是不安好心。”
  昭昭仍然没反应,他难免有些慌乱烦躁,扳过她的肩膀。她眼里噙满泪水,缓缓往下滚落,无声无息地哭着。
  孟亦林暗自松了口气,生气也好哭泣也罢,总比冷漠强。
  他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脸,温柔地问:“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请你吃栗子蛋糕。”
  就像大人拿糖果哄小孩,她说:“我想离开这里。”
  “好,跟我回去住,这破地方太不安全,什么人都能找过来。”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买的房子。”
  他愣了愣,倒也很安然,本来就是为了她才买的。他一直都有恃无恐,仗着她好哄又爱他,他自认全都是为了她好。
  昭昭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远远离开这里。”
  孟亦林轻笑,“别说傻话,等我把最近的工作处理完,就带你出去玩。”
  她又没头没尾地说:“真想消失掉。”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难受。”他知道她总是想很多,有时脆弱到神经质,一有风吹草动就躲起来。也知道是自己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令她受不得一点打击。
  昭昭不答话,就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杏眼哭成了单眼皮,半睁不睁的,在孟亦林眼里是又可怜又可爱。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时而抿着唇,时而微微张开,似乎好几次都要脱口而出,却被什么按捺下来。
  他叹口气,“别想了,也别插手他们的事,都跟你没关系。”
  昭昭有气无力地说:“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不行,跟我回去,我不放心你。”
  她捧着头,一字一句地重复:“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孟亦林久久没说话,最终略微失望地说:“那我明天来接你。托德和弗里曼在楼下守着你,别到处乱跑。”他退让了一步,最迟明天,再多一天都不行。
  “他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孟亦林跟她解释,她出车祸后就一直守着了。只要她回到这里,离开他的视线,他们就会出现。当然他没有明说,他们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他说:“你知道这街区很乱,你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容易出岔子。之前跟苹果,后来跟梁戴文,现在那个江许也敢来威胁你,有时候你比孟醒还让人操心。”
  昭昭竟然无法反驳,哥哥总是能精准得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她喃喃自语般说:“我好烦这里,好烦那些人,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亲了亲她的头发,温存地说:“哪里都不许去,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会好好保护你,知道吗?”即使是疑问句,他也说得不容置疑。
  她想,谁都不能保护谁,最终还得自己承受。
  孟亦林送她回了公寓。他走了,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发呆。
  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一段段光影,层层叠叠得倒映在地上。光影又缓慢地从地上爬过,移到墙面,移到天花板,最终彻底消失。夜幕降临,她仍不想动,蜷缩在沙发上,想着近来的遭遇。
  人不能一直做鸵鸟,你不找事,事情也会找上你。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毫无头绪,只是一味的伤感。
  她一心一意追求的独立像场滑稽戏,感动了自己,逗乐了观众。她一直拿梁戴文当傻逼看,没想到自己才是傻逼,被他从头到脚玩弄了一把。她表面言之凿凿要追求正义,实际上内心怯懦不已。
  她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加倍得自怜自哀自厌。
  她知道江许说梁戴文的事,是为了激起她的仇恨之心,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
  可她也确实恨透了梁戴文。
  她要是响应了江许的号召,那她也同时背叛了父母的嘱托。她要怎么跟母亲和哥哥说梁戴文欺负了自己,要怎么处理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母亲会怎么做?哥哥会怎么做?她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又怕他们做出什么。
  还有父亲,她不想让父亲失望,毕竟她与哥哥的关系还没落于实处,还没得到他的祝福。
  内心深处有个更尖锐的声音响起,你是养女,蒙受了养父母多大的关照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其实你一直不敢向父亲索要什么,你怕给他添麻烦,你怕让他失望,你怀着感恩的心,想要报答他的养恩。你的爱情一定会让他为难,你不想再添另一桩事让他难上加难。
  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棘手的官司,令她有些犯恶心。只得抱住膝盖,蜷成一团,决定什么都不做,躲进孟亦林为她量身定制的牢笼里。
  第55章mr.nice
  江许回到家,反锁好门,喘着粗气僵着腿倒进沙发里。等恢复了些力气,他解开足托,把左腿搬到沙发上,轻轻按摩起来。今天这一摔让他吃尽苦头,但也值了,至少得到了那位小姐的怜悯。
  他按摩了几分钟,始终不见成效,又瘸着腿躲开地上成堆的垃圾,走进厨房,从成堆的空外卖盒里翻出止痛药服下。
  这时手机响了,他咬着牙回到客厅,因为心急没注意脚下,被纸箱绊倒。
  他摊在地上疼得大汗淋漓,又急又气,手机响个不停,一直催促他接听。他只好忍痛爬过去,伸长手臂够到沙发上的手机。
  他暗自祈祷是孟昭昭打来的,没想到是母亲。
  老母亲已经七十多,他之前就想接到美国来住,母亲以不习惯国外生活为理由拒绝了,至今仍跟着姐姐在江西老家生活。
  母亲在那头关切地问:“许仔啊,你最近好不好?”
  这一句问候令他鼻酸不已。他瞒着母亲的,只有姐姐知道他出了车祸,施霖跑了,还闹了大官司。他们商量了一下,不打算告诉母亲,不想让她担心难过。
  他告诉母亲一切都好。
  “啥时候把小施带回来,你俩也在老家摆一场酒,老乡些都盼着你带新娘子回来。”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再说,妈,再说吧,我很忙先挂了。”
  母亲又在这一句后,缀了更多嘱咐。嘱咐他照顾好身体,嘱咐他不要寄钱回来了,结婚了要用钱,多存点钱以后还要生养娃娃。
  他忍不住落泪,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就“嗯嗯”地敷衍着母亲。
  挂断后,他捏着手机伤心愤懑了半天,梁戴文和施霖毁了他的人生,让他无心无力再孝顺母亲。如今内心只剩滔天的仇恨,他要讨回公道,讨回道歉和赔偿,如果讨不回他就跟梁戴文和施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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