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梁戴文没理她,一脚踩住油门,车一下上了100码,飞驰而出。昭昭感到剧烈的推背感,令她骤然失重,头晕目眩。
梁戴文看她一张小脸惨白成纸,幸灾乐祸地问怎么了。
昭昭闻到他嘴里一股酒气,抓紧安全带,轻声问:“你喝酒了?”
“你管这么多干嘛。”
昭昭忍着眩晕,咬牙切齿地说:“你停车,我不要你送了。”
“你叫我停我就停,我司机啊?”
昭昭不说话了,紧闭着双眼,她被恐惧攫住,五脏六腑连带脑子都颤颤巍巍地要造反闹革命。
梁梁戴文根本不理会她,越开越野,不停变换车道,猛踩油门。
昭昭只得双手抓紧车顶的扶手,将脸埋在臂弯里,一言不发地忍耐。
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点烟,笑着说她没出息。
昭昭说:“你这人没救了,开着车还要喝酒抽烟,迟早出事。”
“你就不盼我好,是吧。”
“我不盼人渣好。”
“你说谁人渣!”
“我说你!”
梁戴文酒精上头,气急败坏,头次被女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如果是普通女人,他早一脚把她踹下车,或者强奸了再踹。可昭昭的父母家世摆在那儿,他不敢动。只能跟她置一置气,于是又轰了一脚油门。
他心烦意乱,忘记关远光灯,当转过一个弯时,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下意识眯起眼。迎面而来的摩托车也被远光灯挡住视线,双方都来不及刹车,霎时间正面相撞。摩托车司机被车撞得飞起,从车头滚到车尾。
而梁戴文一时惊慌失措,急打方向盘,撞上路边的广告牌。安全气囊弹出,他感到胸部有些疼痛,再看一旁的昭昭,她被安全气囊挤得仰在椅背上,额头被撞出红印,脸上布满汗水,紧闭双眼轻轻呻吟着,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摇了摇她肩膀问,没事吧?昭昭没回应,他扳过她的脸晃了晃,昭昭稍稍睁开眼,他又问,还好吧。昭昭呆滞地看着他,还是毫无反应。
实际上连续的晕车,猛烈的撞击,以及自小就有的心理问题,令她已经处在将昏未昏之际。她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
她看向后视镜,被撞的人就在不远处,被昏黄的路灯笼罩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听到梁戴文连连吐出几个脏字,紧接着拨了个电话,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她耳里。
“妈,我撞车了,怎么办?”
“我没事,她……她也没事……就在我身边。”
“不知道死没死,死了怎么办?......我喝酒了......”
“好......我等着......你赶紧让人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昭昭听到“嚓”得一声响,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烟味。在这极度窒息的环境下,她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38章 噩梦缠身
她坐在车里,窗外红色的天空悬挂着黑色的太阳,阳光红得似血,照得她身边的人模糊不清。他们很高大,衬得她很矮小。昭昭看了眼自己的手,是一双小孩子的手,她明白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身边人是爸爸妈妈。她喊了一声,爸,妈。没有人回应她。实际上她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就只动了动嘴型。
爸爸妈妈影影绰绰地坐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夹住她。她凄哀地想,也许就是这个姿势令她幸免于难,爸爸妈妈用肉身护她周全。她哭喊着,停车!停车!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里仿佛是一个无法传声的真空世界。爸爸妈妈张开手臂,用怀抱做成摇篮,让她安然待在里面。
这时一阵强光将他们笼罩,一辆巨大的卡车头迎面撞来,撞烂了驾驶座。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抖动,紧接着是疼痛感,从体外蔓延到体内。即使是梦,疼痛也如此真实。四肢百骸犹如被拆卸,再抛至空中,她从失重感中猝然惊醒。
昭昭喘息着坐起来,抱住膝盖发呆。身体疲乏酸痛,脑袋沉重不堪,比醉酒还难受。她环顾四周,房间很大,丝绸床单上锈着紫色大丽菊,梳妆台摆满各种护肤品,是女人的卧室。觑了一眼钟,指向三点,但厚重的窗帘挡住所有光,不知是凌晨还是下午。她将昏迷之前的情形回想了一遍,连同梦里的情景也想了起来。梦里她回到五岁时,跟着爸爸妈妈重温了一遍车祸。而不久前,真的出车祸了,被撞的是别人。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是从梦走回现实,还是又走进梦中。
下床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骤然的亮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闭上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午后灿烂的阳光倾洒而下,花园静谧美好,她回到了梁太太的别墅。
出车祸的地方离别墅不远,她应该昏过去没多久就回到了这里。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找自己的手机,想给孟亦林打电话,可手机和包不知去向。她只得走出房间,卧室在四楼,她顺着楼梯走到二楼与一楼的拐角处,听见了梁太太的声音。
“她还睡着……没受伤,戴文护着她呢,就是吓着了……亦林在这儿,刚下飞机就来了。”梁太太在跟谁讲电话,那边似乎交待了一长串,梁太太一直嗯嗯啊啊地附和,片刻后电话挂断,她叹了口气:“亦林,没事儿了,你爸也说事情好解决。”。
孟亦林问:“那人怎么样?”
“送医院抢救了,放心,死不了。”梁戴文的声音始终不慌不忙,在昭昭听来是冷漠无情的态度。
“你喝了酒开车,还带上昭昭,疯了吗?想死也别拉人垫背。”
梁戴文逞强般哼了一声,无话可说。
梁太太赶紧打圆场:“亦林,我已经骂过他了,他啊,就因为昭昭跟他闹脾气,骂了他两句,他一时气不过,头脑发热忘记关远光灯。那摩托车也超速了,这不能全怪他。”
孟亦林毫不留情,“那是怪躺医院里抢救的人,还是怪昭昭?您这么惯着他,不让他承担一些后果,永远都不会长记性,哪天闯出更大的祸,怎么收拾?”
梁太太首次被小辈教训,颜面尽失,让她很不痛快。但孟亦林句句属实,锥心刺骨的,让她也抬不起头。
梁戴文不耐烦地说:“行了,多大个事,我以后注意就是。”
孟亦林冷冷道:“确实不是多大个事,还能找到司机给你顶包。”
连梁太太也叹,“这次是运气好,没监控没目击人,还有张司机愿意给你顶包,再有下次真找不到人了。这里不比国内,咱没那么大能耐。”
梁戴文被他们念得烦了,摆摆手说:“跟你们说了,不会有下次!再说,要不是昭昭老拿话刺激我,我也不会犯这种错。就她那脾气,又臭又硬,我对她百依百顺,她对我没有一点好脸色。说句不好听的,你妹被你们惯成这副狂样儿,没人受得了!”
梁太太恼怒地呵斥,“少说两句!”梁戴文只得悻悻闭嘴。
孟亦林却笑了,“她对别人也不这样,你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梁戴文气得捶胸顿足,刚要骂两句,就见昭昭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眼里含着泪也含着厌恶,狠狠盯着他。
梁戴文被她盯得心虚,这么柔弱的外表,竟调动起如此饱满浓烈的情绪。他移开目光,心中烦躁不堪,又沉迷不已,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愫。
梁太太关怀备至地问:“好点了吗?孩子,快过来坐,我替戴文跟你道歉。”
昭昭不动也不回复,只细细打量她。梁太太一夜未睡,满脸倦容,眼线和睫毛膏有些晕了,青黑的颜色围住眼睛,上下呼应。只一晚上功夫,梁太太便势不可挡得衰老了。
她又看向孟亦林,他眼里满是担忧,可脸上却冷淡至极,抿着唇像在忍受着什么。
孟亦林给她披上外套,轻声说:“走吧,回家了。”
昭昭终于有了点活气,虚弱地应了声好。孟亦林礼貌拒绝了梁太太的挽留,揽着昭昭离开别墅。
司机开的车,后座与驾驶室之间的窗户被关上,他把昭昭抱在怀里,温柔地说,车子开得慢,回去还有段时间,再睡会儿。
昭昭精神不济,任由他抱着。她埋进熟悉的味道里,那样干净清澈,像回到了温暖而安全的巢穴。她在他怀里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车已经停了下来,孟亦林却不知去向。她往窗外望去,天已经黑透了,无星无月,如同黎明前的寂黑。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路旁,她感到熟悉,皱着眉努力想了想,顷刻间惊悚无比。
车子竟然停在昨晚的车祸现场。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后座,而是在副驾驶位置,她还在梁戴文的车上。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依然害怕极了,因为她无法动弹,更无法醒来。
只有眼珠还能挪动,她将视线转到后视镜,明明漆黑一片,连路灯都熄灭了,可她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人躺在血泊里。
那人的腿动了一下,她的心脏也跟着紧缩一下,想要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那人又动了,他在缓慢而有条不紊地朝车子这边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