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羌阙一路相送,到车前体贴地为她开门。等昭昭坐进车里,他扶着车门说,“那下次再约,顺便借我几本绘本。”昭昭爽快地应了。
  他看着黑色的rr幻影渐行渐远,雨幕将车尾灯晕成一滩猩红水彩,心里涌起些柔情,又涌起些骄傲。
  虽然正值暑假,学校里还是有很多考研的学生,有些互相都认识。当他意识到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角色,剧情是他送昭昭上车,他升起一种催人向上的虚荣感。劳斯莱斯里的昭昭更美了,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豪车与美人是男人的梦想彼岸。
  周叔开车很稳,知道昭昭晕车,每次载她最快只到60码。
  到了家,果真都没人。孟传庆带着许皎参加酒局,孟醒参加同学的生日宴,郑阿嫂与郑小妹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很快在沙发上找到文件,确实是孟亦林昨天带回来的。
  她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文件,全英文,很多生涩的专业名词。她喃喃念着封面的英文“ai ventures” ,猜测大概是哥哥公司的名称。她没想到哥哥有一天会独自做一番事业,似乎已经遥遥领先于她。原来只有自己因情感问题荒废了念书的时间。
  那串英文念出口,周叔以为在叫他,问了句怎么了。昭昭将文件扔到一边,说:“周叔,你别走,我拿给哥哥就回家。”
  孟亦林住的高层公寓,因下着雨,周叔直接驶进地下停车场。她输入访客密码,乘电梯上顶楼,一出电梯就是玄关。家里大而冷寂,丝毫没人气。
  她叫了声哥,没人应,只得脱鞋进去找他。屋子很大,她转过一面墙才看见孟亦林,他正站在红酒吧台后,对着台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说话。看她来了,又对着屏幕说:“昭昭来了。”
  “你在跟谁视频?”她刚问完,电脑里就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她一看,笑逐颜开地叫了声:“易礼哥。”
  易礼天生热情,眉目深刻粗犷,拥有混血特有的大开大放式英俊。他抚着心脏,感慨着说:“昭昭,你越来越漂亮了。”
  她也有来有往地奉承:“易礼哥,你也越来越帅了。”
  屏幕上不止他,还有两人。一位是印度裔美人,古铜色皮肤,气质冷艳,像吉普赛女郎。一位是带着黑框眼镜的华裔男生,像哈利波特。总之在昭昭眼里,一切人物都能得到恰到好处的联想。
  他们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视频窗口。
  只有易礼没关,还想继续跟她叙旧。
  她问:“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开会,你不知道我跟你哥在做什么?”
  她摇摇头。
  “刚才那两位是我们的合伙人,你哥没告诉你?你们这几年都不聊天吗?”
  她心虚地瞄了眼在一旁看文件的孟亦林,自己这几年确实对哥哥不闻不问。
  她有些惭愧,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只是问问主要在做哪个方面。”
  易礼滔滔不绝地聊起工作,他们正在投资的一个项目是ai tutor,基于人工智能的在线教育平台。
  说完又问她这两年都在家干什么。她更惭愧,破罐子破摔地答:“什么也没干。”
  “就在家待着?”
  “生命在于静止不动。”
  他笑了,“怎么也没谈个恋爱?”
  昭昭撑着下巴,无奈道:“你问题好多。”
  “谁叫你跟你哥闹别扭,连我都不理了。”
  她转过头,发现孟亦林已经不在了,便凑近屏幕悄悄说:“他这么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易礼也跟着凑近,两张脸隔着屏幕越挨越近,他小声说:“就说得罪你了,你跟我说说怎么得罪你了。”
  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总觉得他知道什么,八卦多于关心。
  他又说:“别凑这么近,你那两灯泡似的大眼睛占满屏幕了,特别像鬼片。”
  她翻了个白眼,立刻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她有些意兴阑珊,都在向前行进,只有她裹足不前。刚提包要走,孟亦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问她吃饭了没有。她说:“我该走了,周叔还在下面等我。”
  “周叔早走了,他打电话来说要去接孟醒,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昭昭只得点头,她正好饿了,拉开双开门冰箱觅食,冷藏库只有矿泉水,牛奶,几份三明治。她问:“哥,你一天就吃这些吗?为什么不请个保姆阿姨。”
  孟亦林没想到她这么问,便顺着她说:“算了,我一个人住惯了,不喜欢有陌生人。”
  昭昭听他说一个人住惯了,忽然生出怜惜之情,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她又问:“你都自己打扫卫生?”
  “家里又没几个家具,随便扫扫就行了。”
  昭昭更觉得他可怜,有种无所依傍,敷衍着过日子的可怜。
  她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多月我才去美国,这段时间没事,你把钥匙给我,我偶尔来给你打扫打扫,再给你买些吃的放冰箱里。”
  孟亦林给她备用的电梯卡和钥匙,想着明天就把钟点工辞退了。
  结果两人也没吃三明治,孟亦林表示她是客,不能这么招待客人。于是打电话叫了一家米其林寿司店外卖,寿司盛在三层朱砂色漆盒里送了过来。
  他们拿到阳台上吃。那里很宽阔,有一张长桌,孟亦林刚坐下发现昭昭离他很远,坐到了只有站起身才能够到食物的位置。他问:“你坐这么远干什么?”
  昭昭说:“免得有些人手不老实。”
  孟亦林笑了,“昨天你踢我,我也只是回敬你,刚找到肉多的位置想掐一把,你就跑了。”
  昭昭涨红了脸,不理他。孟亦林自己挪动凳子,离她近了些。
  对面就是黄浦江景,雨已经停了,华灯初上,水面闪烁着霓虹灯影。梦境照进现实,昭昭觉得恍惚。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感慨着说:“没想到这里视野这么好。”
  “哪里好?看不到邻居的视野才叫好。”
  确实,高楼林立,即使江景近在咫尺,但楼与楼的距离比江景还近。
  东方明珠倒了,会砸毁很多高楼。
  昭昭觉得自己又犯病了,无端陷入失落里,爱近在咫尺,却无法满足。
  孟亦林问:“你今天跟谁出去了?”
  “跟陈羌阙,去他学校逛博物馆。”昭昭言谈中坦坦荡荡,并无暧昧之意。
  昨天是陈老师,今天是陈羌阙,时间久了,难免登堂入室。孟亦林若有所思地看着昭昭,她正将一枚寿司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眼圈立刻红了。她捂住眼睛,被辛辣的山葵冲击地神思不属,嘴唇更是红得一塌糊涂。
  孟亦林长腿一勾,连人带椅子勾到身前。她吓了一跳,睁着一双迷蒙的眼问怎么了。
  孟亦林说:“不是说了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吗?”
  昭昭眼圈微红,愣愣怔怔地看着他。孟亦林给她倒了杯大麦茶,她接过喝了一口,才轻声说:“我说到做到。”
  “我也一样。”
  昭昭默默不语,即是无话可说,也是默许他的话语。她被还未痊愈的病态蒙蔽了双眼,她伏在自己构筑的理想国度做白日梦,企图用圣洁的身体掩盖不伦的爱情。世俗有太多规矩框住了我,那我至少能坚守住灵与肉的贞洁。
  孟亦林陪着她演这场乌托邦的好戏,我们就这么耗着吧,看谁先败下阵来。
  吃完饭开车送她回去,别墅灯火通明,花园里的小型风水池也亮起了灯,喷泉淙淙作响,全家人都回来了。孟亦林陪着她进去,两人在玄关换鞋,昭昭嘴上念着麻烦死了,弯腰专心对付鞋扣。她今天穿的miu miu玛丽珍鞋,脚踝系带,带子上有一个十分好看却万分难解的盘扣,穿起来容易,脱下却要花上几分钟。
  孟亦林蹲下,托起她的脚,帮她解脚踝上的鞋带。昭昭说,你轻一点,别把扣子弄坏。
  纤长的手指圈住她脚腕,昭昭从上至下看哥哥,看到他鸦羽似沉重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专注地像在拆礼物。昭昭想让自己成为礼物让他拆,只是想想而已,想想不犯罪。她承认自己一面压抑,一面幻想,一面拒绝,一面偷偷贪念他的温柔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我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原来跟哥哥在一起。”许皎倚在墙边,将两人来回打量一遍,又问:“你们去哪儿玩了?”
  昭昭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如实交代。许皎说,“小醒给你带了蛋糕回来,赶紧洗了手去吃。”
  昭昭换好鞋进了屋。许皎还堵在玄关,笑笑地看着孟亦林,“亦林,凡事别太出格,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别操心我,多操心操心我爸的事。”说着要越过她进去。
  许皎拉住他:“我很后悔当年没多操心昭昭,把她送去美国读书。”
  “当年小醒还小,你得全身心照顾他,没多余精力操心昭昭也正常。”
  许皎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又说:“我查了昭昭信用卡的消费记录,她在做心理治疗,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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