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庄可祺讲到这里,深深地呼吸几下,靠到陈铎肩上,告诉他十九岁生日那天,人生像坐云霄飞车,不停倒转,她都要辨不清方向了,只能感觉凛凛的风,欲呕的胃,还有颠倒的世界。
陈铎抬起胳膊,挽住她的肩,问她什么意思。
“就是那天遇见你的。”
那天她对世间万物失去感知,就想死在暴雨肆虐的台风夜里。
她对陈铎说,生死一念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个台风夜,在她快要昏厥前,真的很想死掉,想去见姐姐,告诉她自己多么后悔。
第41章 ☆、41关于她的生命潮汐(3)
6月20日那天,夏日第一场台风即将登陆,妈妈打电话求她回家,想要为她庆生。
姜瑜永远知道怎么让女儿心软。
等她从学校回家,发现邹呈光也在。
她当场挂下脸,往外走,庄文在后面喊:“你要出了这个门,永远别回来,也别找我们要钱读书。”
庄可祺一步也没停,母亲姜瑜追到门口拉住她,“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过生日,别让你爸爸难堪,呈光还在这儿呢,看着像什么。”
“我不要跟他坐一起吃饭。”
“为什么?人家怎么你了?呈光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依着你,你别任性。”
“妈,如果你们非把我往火坑里推,那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回来。”
姜瑜攥紧她,“你在说什么?难不成连爸妈都不认了!”
她发现他们还抱着撮合自己和邹呈光的心思,更加心灰意冷,甩开母亲的手转身就要走,姜瑜再度拉住她。两母女在门厅拉扯半天,这时邹呈光和庄文走了过来。
邹呈光浅笑着,眼角鱼尾纹荡开,一双眼潋起光,笑容温文尔雅。
“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她不说话,姜瑜扯了扯她,“姐夫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母亲,“姐姐都死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姜瑜瞪大眼,惊慌失措,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庄文一脸怒气,吼道:“你说什么!”
庄可祺心脏收缩,被父亲吓到。从小到大庄文都没这么吼过她。
她勒令自己不要屈服,于是吼回去:“我说什么你们最清楚!”
庄文愣住,脸上出现一瞬心虚,气急败坏地要上前抓她。
邹呈光拦住他,笑意温柔地对庄可祺说:“好了,爸爸老念着你,也是想你了,专门给你过生日,我们都准备了礼物。”
邹呈光只比庄文小五岁,庄文整个公司都是邹呈光用钱撑着,即便如此,对外邹呈光也尊称他一声岳丈。
可在庄可祺眼里,全都是假的,这人更是虚伪至极。
她冷笑:“姐姐怎么死的,你最清楚,现在装什么好人。”
邹呈光收敛笑意,目光沉郁地看着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对你是有误会,我误会你是个好人。”
“可祺!”姜瑜握住她的胳膊,大声呵斥,“怎么跟姐夫说话!他特地过来给你庆生,你就这么对客人?”
庄可祺用力抽出胳膊,逐一看向庄文和姜瑜,“爸,妈,你们拿我当小孩子哄,那今天我们把话说明白,为什么当年姐姐被他打,你们不闻不问?为什么要纵容这人渣一直欺负姐姐!”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姜瑜躲避她的目光,神色凄楚又无奈。庄文闭上眼长叹一声,疲惫至极。
邹呈光下颌线紧绷,像是隐忍怒气,他深吸一口气问:“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
“是不是你姐姐写的遗书?”
她心里一惊,那封遗书她早就拿走,看来邹呈光比她早一步就看过。
她不语,邹呈光接着说:“我们一直不跟你说实情,是怕你难受。现在既然要摊开来说,那我告诉你,你姐姐三年前出轨,想要跟我离婚,我不同意,因为调查过出轨那男人,是个什么摇滚乐队的主唱,拉着可颂喝酒嗑药。她为了能跟我离婚,捏造我家暴的事,她身上的伤可以说跟我毫无关系。就这么闹了一年,直到怀孕了,她才消停。可她当时又跑去找那男人,发现男人移情别恋,受不了打击,喝酒流产,又滥用药物,患上精神分裂。她为了让自己好受,把我和爸妈想象成加害者,还会写下那封遗书,让你也恨我们。”
庄可祺受到巨大冲击,内心开始动摇,但出于对姐姐的爱,仍坚持不信。她大声喊:“你污蔑!”
姜瑜抹了抹眼角浸出的泪,“是真的,有医嘱,连医生都开了证明,你姐姐得病了,那段时间苦了呈光,他一直受你姐姐打骂,还体贴包容。我们本来想送她去疗养院,他也不肯。”
邹呈光面露愧色,“都是我的错,早就该放她走。”
庄可祺什么都不想听了,她必须一个人待着,好好消化,好好厘清真假。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她一概不想听,捂住耳朵大声让他们闭嘴。他们真的就不再说话,都看着她,有担忧有探究。
姜瑜安抚她,“今天是你生日,都不要提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她
懵懵地看着母亲,什么生日?姐姐不在了,他们怎么还有心情给她过生日。
“我要走了。”
姜瑜问:“你去哪儿?外面要下雨刮台风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她退后几步,姜瑜还要拉,被邹呈光一个眼神止住。
她退到门口,转身拉开门往外跑。
这时才下午四点,天空乌云压顶,整个世界成了铅灰色。喧嚣的风声往她耳朵里钻,吹得鼓膜呼呼作响。
她抱住自己,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灌到裙子里,像一蓬蓬柔软羽毛抚摸她的身体。
可她周身不舒服,脑中乱流冲击,身体被无法定义的情绪填满。她迷惘至极,就算是误会又怎样,难道真的要嫁给姐夫吗?
她没发觉身后跟着一辆车,而车灯将她框在亮光中,一直为她照亮前路。
等那辆车按响喇叭,她才回过神来。
驻足回望,车子已经停下,邹呈光下了车,站在车旁看着她,只是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他走到她跟前,说:“上车吧,一会儿台风来了,打不到车。”
她仰着脸看向他,邹呈光很高,即使年逾四十,身姿仍然瘦削挺拔,没有大肚腩没有秃顶,模样仍旧清朗。单单第一眼看上去,他是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灯光打在他脸上,半阴半阳,使得眉骨鼻梁更立体,眼窝更深邃。她始终看不透他,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不论心智还是精神,都如山影笼罩她。
“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是为自己,是为爸妈,为可颂。她只是生病了,不是故意说谎。”
她忽然如释重负,如果是一场误会,那她心目中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又回来了,她不用再痛苦,不用再对他们失望......甚至连自己也可以从愧疚中挣脱出来。
邹呈光揽着她走到车前,替她打开门,手垫在车门上,小心翼翼将她安顿进座位里。
车子发动,邹呈光说:“跟我去家里,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问看什么。
“可颂有段时间精神不稳定,经常自残,我就在家安了监控,你可以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很多伤都是她自己弄的。”
庄可祺心里发闷,跟这鬼天气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莫名焦躁不安。
就算是真的,就算还了父母清白,她仍为姐姐的疯狂感到难过。
邹呈光住五百多平的大平层,以前有姐姐在还好,现在只剩他一人,更显冷寂。
她走进客厅,四下打量,来过很多次都不知道家里安了监控。
“监控安在哪里的?”她问。
邹呈光说早拆掉了。
他将笔电打开,调出之前的视频给她看。
视频里庄可颂披散头发,揪住邹呈光捶打,而邹呈光只拿胳膊挡住她的攻势,东躲西藏。
后来庄可颂打累了,瘫坐在地上,扯住自己衣领,像是要窒息般,梗着脖子大张着嘴喘息。
视频没有声音,但她看得出来,姐姐在嚎啕大哭,甚至尖叫。
接着可颂开始扇自己耳光,以头撞墙,额头流下鲜血,她终于停下,倒在地上哭到抽搐。这时邹呈光才出现在屏幕里,将她抱回卧室。
庄可祺流着泪看完整个过程。哭到不能自抑,濒临窒息。
邹呈光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静静陪着她,给她递纸巾。
见她垂着头哭个没完,又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背,“他们想送可颂去疗养院,我没同意,那地方不是正常人待的,我舍不得送她去,就给她请了心理医生,每天很早回家陪她,可还是没能治好她。我跟你一样痛苦,可颂这么好,年纪轻轻就走了。她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她以前很疼你,所以我也要加倍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