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北来自下城区普通高中的事情已经在年级内传开了,一道道目光中还有些不怀好意的人。
  “等一下。”其中一人呵止住司北即将进入实验室的步伐。
  “你没穿戴脚套和实验服吧?不知道实验需要在无菌环境下进行吗?”
  司北垂下眼,盯着自己刷得雪白的白色运动鞋,他缩回了那一步。
  “这些东西要在哪里领取啊?”
  还是那个人,尖细的嗓音穿透过教室:“算了吧,你就算穿上实验服也满身细菌不是?”
  “还是别进来了。”
  要说前面那句是好意提醒,后面这及其明显的嘲讽司北还是听出来了。
  “霍兴文,不许这么对新同学讲话。”台上的老师打量了番司北,他垂下眼,打开多媒体视频:“你就先站在门口旁听吧。”
  “同学们,现摆放在你们眼前的是实验专用的培育鼠,它们肩负着灌溉知识的使命,也请你们务必尊重它们……”
  ……
  “同学,请让一下。”
  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司北转过身,看见了不太一样的白念安,身着洁白的实验服,胸口处挂着001的牌号,半张脸被盖在实验用的口罩下,瞪人时圆溜溜的一双眼凶着他。
  在吸引到实验室里的众人后,那双眼又变得笑眯眯的,司北被罚在门口旁听的低落心情瞬间阴转晴。
  白念安笑,他也笑,露出了一侧尖尖的小虎牙。
  走过他身边时,又听到白念安压低了声及其小的说了句:“笑什么笑,蠢货。”
  白念安于最后一排落座,很奇怪的是几乎所有人在白念安来到后默契的闭上了嘴,也包括那些嘲笑司北的。
  解剖环节是白念安最喜欢的部分,他本应该沉下心,享受着皮肉在手下轻易绽开的过程,破天荒的,白念安居然静不下来了,脑子里闪回过在更衣室里的情形。
  他跪下来了,与外貌截然相反的乖巧。
  背着光,那双看向自己的眼没有一丝光泽,镶嵌着廉价切割玻璃钻的耳骨钉旁是蔓延至脸颊的绯红。
  双膝跪在冰冷的地皮上,不太自然,所以手紧紧拽着白衬衫的一角。
  一个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丢失脸面的,这么一个人,居然在那瞬间做出的所有动作,都让白念安某种不可言说的欲念直窜头颅。
  他这是怎么了?
  白念安拿着解剖刀的手在颤抖,正如他十分钟前在厕所一样,浊白粘稠的液体溅湿在指骨间时,一样的令人难堪。
  这一定只是凑巧了,只是凑巧他身体萌发出一些邪念时,司北恰好跪在了他面前。
  绝对不可能是看见了一个人给自己下跪而产生的强烈生理反应。
  绝.对.不.可.能!
  老师正在台上放映解剖视频,白念安转过头瞪了一眼正在看他的司北。
  司北呆愣愣的笑着看他,指了一下自己,比了个“我?”的口型。
  一个纸团低低抛到了司北的脚边,他弯腰捡起,打开后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入目——
  “离我远点,也不许对着我笑。”
  认识司北的第一天,白念安丢了脸,但是他忽然不想报复了,他想逃。
  白念安的完美人生不允许一分一毫的偏差和脱轨。
  可白念安所在班级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想避开和司北见面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例如,才下了实验课,班主任岳岑就把司北安排在他左边靠窗的课桌。
  并叮嘱:要好好照顾这位来自下城区学校的插班生。
  首顿的老师自觉比普通学校老师高人一等,好似专柜卖奢侈品的柜哥柜姐一样将自己也视为奢侈品一体,咬重的“下城区”那三个字,让更多人对司北戴上了有色眼镜。
  白念安转眼去观察那少年的脸色,好像没什么变化,和块木头一样。
  有关于白念安的“纸条警告”,司北都做到了,做的很好,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和白念安搭话,也不会对着他笑。
  只是在白念安看过去之前,他笨拙的慢一步收回目光而已,这种视奸行为让白念安及其的不自在,而在这一个月里的迥异心情里,他的耐心容忍到了极点。
  下课时间,班上没几个人,白念安压低声:“你是看不懂我写的字吗?”
  “你只写了离你远点,不对你笑,可我现在只是看着你。”司北目光丝毫没有收敛的架势,还是那副温吞样子,看着就来气。
  他又问:“只是看看都不行吗?”
  白念安愕然,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可是他白念安才是最大的道理。
  “不行,你不许看也不许和我说话,更不许离我很近,不然你没好日子过。”
  司北眉一挑,踌躇了会,道:“那我也可以过坏日子的。”
  “真是有病!”
  白念安几乎脱口而出,他背脊骨发凉一片儿,看到教室里没什么人后他松了口气。
  “你不会是记恨那天我让你跪了一下,来故意恶心我吧?”
  “我怎么可能记恨你?”像是听到了破天荒离谱的事情一样,司北立即反驳了回来。
  “我——”
  ?
  “你说啊。”白念安上下打量了番司北,这人不会是想借机碰瓷想捞点好处?
  也对,下城区的穷人想捞什么,只能是钱呗。
  细想下来,他让司北对着自己下跪这个举动是有些冲动了,万一这人不怀好意到处宣扬,破坏他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司北磕磕绊绊的没说出口,白衬衫的下衣摆都被那双手揪得发皱了。
  一只白皙冰凉的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你今天放学别走。”
  -
  阳光透过银杏叶间的缝隙,裁剪下一块块斑驳,不算毒辣的太阳,遥看过去模糊的光晕结成了巨大的一团,蝉鸣肆意声张。
  一滴,两滴。
  雨水落下,可晴天依旧。
  司北坐在钢琴室,这是白念安通知他的地点。
  红木地板随着脚步的靠近发出轻轻吱嘎声响,他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白念安走近,他掏出一纸信封,里面厚厚包裹了不下三万块钱,递了出去。
  与白念安递出去的钱随之交臂递过来的淡粉色信封闯入了他的视线,司北双手紧紧捏着那封信,紧张的垂下眼不敢看白念安一眼。
  “请你收下我的情书。”
  “我喜欢你,白念安。”
  砰——
  厚厚的一沓钱掉在了红木地板上,发出闷响。
  这心情怎么说,就和太上老君耗费七七四十九天炼制大保健丸,白念安吃下后正准备统领全人类反抗邪恶大反派时,转角处走过去才发现大反派是个金毛小狗。
  还没碰,小狗哈着气笑嘻嘻的蹭了下白念安的手。
  和太阳雨一起落下的是在钢琴室飞扬起的纸屑。
  轻飘飘的,滑落过司北的肩头,然后坠了地下。
  干脆利落撕毁情书的白念安神色异常的冷漠,瞧不出一点其他情绪的端倪。
  “钱收下,嘴闭好。”
  “走了。”
  白念安拉开钢琴室厚重的门,从逼仄的缝隙吹拂而来的风迷住了他的眼,身后那人很模糊的说了句什么。
  没听清。
  “你说什么?”
  白念安微昂起头,看着司北把撕了个稀碎的情书捡起来,那张脸不再木讷,扬起笑,露出右侧一角尖虎牙。
  “我说没关系——还会有下一封。”
  -
  “疯子。”
  “您说什么?”宁岩停稳车后,神情有些愕然,虽然他这位老板独处时常常阴沉个脸,但开口骂脏话这样的事情倒还是第一次见。
  白念安收回思绪,他没有这个义务去回答一个生活助理的问题。
  很无厘头的,白念安看着远处的那一抹日晕。
  原来今天也是太阳雨。
  下了车后,白念安漫不经心的问起:“对了,昨晚你见到我的最后一面,是在哪里?”
  虽然和司北很草率的一夜情了,可白念安还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公司庆功宴上滚上了司北的床单上?
  且一点记忆都没有保留下来。
  宁岩吞咽了口唾沫,踌躇片刻:“车里,我开车送您回家,半路途中你突然要我停车,让我不要跟上来。”
  他跟着白念安三年有余,虽然这人阴晴不定,难以揣摩,但好在工资开的大方,宁岩可不想说错话,干错事,最后被白念安一脚踹了。
  “昨晚是在哪里停下的车?”
  “下城区,一条暗巷口,太晚,我也记不清是哪个路口了。”
  下城区……昨天年会的地点设立在蓝怡山上的别墅群,回家的话也确实会路过下城区。
  想到那片儿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白念安忽然有些烦躁。
  他关上车门,走出去每两步,应该去停好车的宁岩忽然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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