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周竖起耳朵的食客们也已寂静多时,整个客栈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无声氛围中,白尘绝再也吃不下去了,掷筷扯着人的长袖出了客栈。
  可或许今日诸事不顺,刚出门就见雨幕自屋檐飞倾而下。泛着寒的湿意逼得他站在了屋檐下。这些除了他们两人,当真不会有旁人在外面了。
  “你不喜凡人看你,我花银子买个包间便是,何必抛下吃食出来,你不是最喜欢……”
  白尘绝将心一横,扬声道:“你不许这么做!”
  白觅安沉下声音,咬牙切齿,青筋凸起的手按着胸口,仿佛下一刻妖丹就要在胸膛里爆开了:“兄长……”
  见白觅安的眼神堪称恐怖,白尘绝又有些退缩,声音也小了些,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清晰又坚定。
  “你不许这么做。”
  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有白觅安这种在外面蛮横惯了,当惯了大家长的亲弟真是福兮祸依,顶撞弟弟都需要拿出勇气……
  说罢,他不敢再看白觅安,那股莽劲过去后越发心虚得很,怀疑下一刻白觅安就会像爆发的妖丹一样炸开。
  不料半晌,对面都没有声响。
  白尘绝:……不会把他气晕了吧。
  他惴惴地看向对面,却见白觅安已经不知何时走出屋檐,在瓢泼的雨幕中无声地缓步走着,像个安闲逛园的贵女。
  整个视野全是灰蒙蒙的,因此这个场景显得越发不正常,让白尘绝惊得魂飞天外。
  走到棵杨树旁。他低着头一手扶树,背影消沉又彪悍的。
  “白觅安!”
  几乎与此同时,白觅安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稍一用力。
  “哗啦——轰——”
  随着轰然巨响,几人合抱粗的巨木香消玉殒,只余一个未到白觅安肩高的树干,与罪魁祸首一同萧瑟地站在暴雨中。
  “……”
  “……”
  客栈内不少人支开窗子,一处挤着好几个人,树倒的声响太大,暴雨雨和客栈也没能隔断。
  现眼的东西……
  片刻后。
  白觅安俊俏的脸都裹在厚被子里,见白尘绝端着碗进门,将头一偏:“姜汤?不喝。”
  他的声音带着往常一样的冷淡和傲气,如果不是带着鼻音的话。
  冷静,不要和病人计较。
  白尘绝:“雨差不多停了,一会还要赶路。”
  “还要赶路?”白觅安接过碗,他这时才不会摆大长老的架子,面上的难色不知是以为姜汤还是谢同尘,亦或是两者都有,“你不是说,呵。”
  白尘绝叹息:“赶着回去见他,所以你快好起来吧。”
  于是白觅安将碗往案边一搁,用被子捂住头,不出声了。
  这孩子。白尘绝把手伸到被褥里,艰难地给人摸了个脉象。
  当真是风寒了,手腕烫得烫手。
  毕竟是亲弟弟,还不能真的抛下他不管。白尘绝走到门廊,怕容貌惹来麻烦,又戴上客栈备的斗笠。
  轻纱落下,柔美面容顿时被若隐若现地遮住,却又别有一种风姿,这就是狐妖血脉的麻烦之处。白尘绝推开门,身后却又传来白觅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真就非要是他吗?”
  或许是以为病中的鼻音,又或是因为这声音并不像白觅安平日时那样傲气又冷淡,听起来竟是带着软乎乎的委屈。
  白尘绝轻声:“你们以后好好相处。”
  谢同尘人真的很好。白觅安对他意见这么大,定然是两人接触的太少了,哪里产生了误会。日后相处的多了,自然也就说开了。
  说罢,他便走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屋内传来稀里哗啦的碎物声,听起来像是将案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了。
  又发脾气。白尘绝脚步一顿,很心安的接着走了出去。凭他对白觅安的了解,白觅安应该已经接受谢同尘了。
  这么有活力,想来病况没事。反正客栈的钱白觅安会出。
  事情一下都解决了,接下来只要给白觅安养好病去找谢同尘就好了。白尘绝心情轻快,步伐都轻巧了起来。他捻了个避水诀,直接出了客栈,到邻近城池医馆抓药。
  只是还未到城中,便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住。
  整个城池的氛围似乎都凝重的紧,雨水淅淅沥沥,虽然已经小的,却并未停下,守城的甲兵却在逐人逐车的盘查。
  “等等,你是什么人?哪来的?进城做甚?”
  “我……”白尘绝后退一步,对方却越发警觉:“把你的斗笠摘下来!”
  甲兵异常的举动甚至引起了不远处卫队的注意,见卫队似乎也要被吸引来,白尘绝摘下斗笠,桃花眸中金光一闪而过。
  “那边的,怎么回事?”
  “……没有异样,可以进城!”
  甲兵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消了其他人的戒心,白尘绝压低斗笠匆匆进城,狐狸的嗅觉让他直奔医馆。
  不料馆中竟有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40☪ 再遇(修)
  ◎“他可只不是你一人的兄长……”◎
  自进门,白尘绝便如回家一般轻车熟路想要抓药,抓至一半才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家的医馆。
  可医馆里的大夫竟然也没有阻拦他。
  莫非这医馆中无大夫值守?
  视线落在身上的触感让他扭过头,却顿在当场,手中虚虚抓住的被晒干的草药叶片滑落。
  面容熟悉的人怔怔看着他。与他熟悉的模样相比,清减了不少。
  “祝之佑?”
  霎时间,原本呆立在那,一身朴素青袍的祝之佑嘴唇颤动。
  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有话难言。
  最终,祝之佑也只是笑了笑,仍能看到当年风流肆意公子的影子:“白大夫……不,现在这里的大夫是我了?”
  ——祝之佑是这个医馆的大夫?
  这个认知让白尘绝一愣,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他与祝之佑,方沃三人参宴玩乐的时候。
  祝之佑家道中落了?当年和方府并肩的祝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只是离开了五年,怎的就这样物是人非?
  “是要抓药吗?可需要我帮忙?现在我也是这座城里受人敬仰的大夫了哦。”祝之佑笑道。
  “……好。”
  白尘绝呆呆应了一句,回过神。
  “麻黄三两,桂枝二两,去皮尖的杏仁七十枚,炙甘草一两……”
  “麻黄汤?我来吧,当年就想给白大夫打下手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肩上传来轻柔而坚定的触感,祝之佑把他挤到一遍,自然地拿走他的药篓,动作娴熟的抓药。
  白尘绝很想问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却又感觉两人的交情没到那份上,更怕触动他的伤心事,挑了个温和些的话题开口:“你怎么也做起大夫了?我记得方沃说,你从不爱读医书。”
  祝之佑长吁一口气,勾出无奈笑容:“人总是会变的,毕竟已经五年了。”
  “不过,白大夫好像没有变啊。尘绝给我的感觉,和当年见你时一样。”
  怎么会,他可是变成九尾狐了!
  白尘绝纳闷地掀开斗笠,原本被淋湿的轻纱模糊的面容带着股冲击性的美。
  他轻哼抱怨:“我哪里没有变?”
  那一刻,祝之佑的呼吸似乎停滞了。
  长时间的静默后,祝之佑才勉强一笑,转过头声音沙哑道:“是变了。”
  见他忽然低落,白尘绝不明所以。
  可他也不知为什么,便只好跟在抓药的祝之佑身后转圈圈,小尾巴似的跟着。
  ——直到砰地撞上眼前人后背。
  好痛……
  白尘绝委屈巴巴地捂住脑袋,却被回过身的祝之佑摸上脑袋,放下了斗笠的轻纱。
  这个举动让白尘绝迷惑不已。
  可没等他开口,祝之佑却先发声道:“药抓好了,你现在住在哪里?不方便的话,在这里煎好药再带回去?”
  好哦。
  这一打岔,白尘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祝之佑带着药方去内室熬药,没有屋主相邀,白尘绝也不便跟进去。
  他在窗边的蒲团边坐下,一手托腮,打量着医馆中的布景。
  祝之佑定然是抄了橘井医馆的布置!不少地方都相当熟悉,看得出橘井医馆的影子,甚至难分真假。
  难怪他刚进来时直奔药柜,如此顺手的抓了药。
  白尘绝抿了抿唇,决定不和此人一般见识。他摘下斗笠,打发时间,整理起因为赶路时有些凌乱的轻纱。
  身旁大开的竹窗却被风吹动般猛的一阖一开,水珠自窗棂震下。
  雨已经停了,步履整齐的卫兵整肃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尚带着马蹄踏上青石上雨洼的水声。
  对面街坊四邻畏惧似的掩了窗子,路上行人寥寥。
  满城寂静。
  白尘绝的心脏一触,危险感自尾巴尖爬上了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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