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他说的话令我讨厌。我单方面宣布我要与他绝交几天,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来喜欢他。
  但是谢言却不许我下床,更不可能让我离开,那锐利的眼睛如鹰,而我则像是在老鹰领地里苟且度日的可怜小动物。
  爹爹的到来解救了我,他急匆匆地进来,给太子行礼后,便将我上下查看,眼睛都红了,“往年我都不让你来,就怕出什么意外,现下竟伤得这般重,你是要把爹爹吓死?”
  “疼不疼?用不用找御医给你开点止痛的药?”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让爹爹看看。”
  我不忍心看我爹这般操心,立刻对他笑得格外灿烂,宽慰道,“不过是不小心划伤了手臂,御医说休养数日就能好。爹爹你就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也不是很疼,御医的汤药很厉害,都不疼!”
  “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这怎么可能不疼,爹都要心疼死了。”
  我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十分端方,但是一遇上和我有关的事,便会变得慌不择路,焦灼异常。
  “太子殿下,我这就带犬子回去休养,谢太子殿下抚恤。”
  我听我爹这话心头窃喜,甚至唇角都忍不住翘起,但谢言却说,“封公子是为了救孤才受伤,孤有责任照顾好他。他近日可留在太子府休养,太子府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日常诊治的太医也在太子府候着,丞相大可放心。”
  我爹怎么可能放心!
  我爹一听这话,急得额头冒汗,“犬子性子顽劣,身体自幼便弱,休养期间有颇多忌讳,就不劳太子殿下操劳了。”
  “至于忌讳,丞相可说与孤听,孤会留神。”谢言还是不松口,他对我爹以礼相待,眼神却时不时落到我身上,笃定我不敢驳了他的好意。
  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我清了清嗓子,慢慢开口,“草民还是喜欢在家中休养,谢太子好意,草民心领了。”
  我身为伤者的这话一出,就连太子也不好勉强我,毕竟伤者的意愿应当放在首位。谢言没有再说话,给了我一记凶狠的目光,便拂袖而去,我爹立刻将我带回了家里。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爹爹年岁已高,真的再经不起折腾了。”爹爹给我盖好被子,还心有余悸。
  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我都没事,这不是好着吗?”
  “反正没有下次了。”爹爹这次真的有些生气,板起脸来将我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爹爹,真的有人猎到大虫吗?”我心里还是想着那大虫,如果没人猎到,那是最好,谢言的地位也能稳固,我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很可恶,不知不觉又为他着想。
  “八皇子猎到了,皇上龙颜大悦。”
  “哦。”我有些失望,却又觉得谢言活该,又问我爹行刺之事是何人指使。
  我爹眉头拧得很紧,面上的神色凝重,“是镇北将军。”
  “怎么可能是镇北将军?”
  镇北将军和我爹权力制衡多年,他犯不着去刺杀一个太子,断送了自己多年的根基,我想到这里,神色变得凝重。
  “那些行刺的人一口咬死是镇北将军,他百口莫辩,皇上念他多年功劳,将其全族流放。”
  我爹的目光悠悠望着远方,似感慨似惊惧,语气中有种唇亡齿寒的悲凉。
  “那镇北将军的兵权,今后由谁人执掌?”我心下已有了隐约的猜测,却依旧问了出来。
  “是太子殿下。”我爹长叹口气,“太子殿下年岁虽轻,但城府完全不逊色于皇上。”
  所有的古怪都在此刻解开了神秘的面纱,谢言事前的叮咛,偏要往深处走的故意,刺客刺伤我时眼中的惊诧,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我忽然感到周身发冷,谢言那双漂亮奇异的灰瞳又掠入我脑中,如毒蛇的凝视,我的耳尖甚至还残留着毒蛇的舔-舐。
  第12章 “你长得这般普通”
  第二日醒来时,阳光比往日都要耀眼,灿烂地投到我的面上,将我的脸颊晒得有些发烫,我只得睡眼惺忪地起了,洗漱过后便准备到膳厅与我爹一起用膳,算一算时辰,他应当还未出门去上早朝。
  要到膳厅需得路过正堂,我打着哈欠经过时,只见一人正站在正厅中央,背对着我,他身着冷白的衣袍,长身玉立,玉冠半束乌发,有种凛然缥缈之感。
  我爹也刚好地从寝殿出来,对着那人俯身行礼,“太子殿下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谢言依旧是惜字如金。
  我爹见我愣在门口,连忙招呼我,“小秋,还不过来给太子殿下行礼。”
  我只得垮着个脸上前,偏头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谢言不咸不淡地扫我一眼,直接转过头与我爹爹说话,把我当做空气,我小人之心地认为他就是还记恨我昨日没有听他的话,跟他回太子府。
  哼,谁管他,我心里也有些火气。
  “太子殿下今日到访是有何吩咐?”我爹态度十分恭敬,“其实不必劳烦太子大驾,只需差人上门吩咐即可。”
  谢言对着我爹,倒是没有对我的那般嚣张跋扈,只微微颔首,说道,“封公子因孤受伤,孤担心他的伤势,夜里不得安寝,便一早来叨扰丞相,希望丞相不要见怪。”
  谢言果然有两幅面孔,这进退得宜的端方模样,全然没有昨日欺凌我那样的凶狠。对着我之外的人,就儒雅温和举止大方。对着我,则是睚眦必报冷酷无情。
  还满嘴谎言!
  昨日说亲我不过是觉着好玩,今日又对我爹说这些好听话,就是想将我哄回去太子府当免费劳力,我气得牙痒痒。
  我在心里将谢言骂了一千遍,却听到我爹说,“既是如此,若太子殿下不嫌弃,那便一起用早膳吧。昨日御医已经看过小秋的伤势,只要好好休养,便能尽早好起来。”
  我给我爹使了个眼神,朝着他轻微摇头,他却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在使小性子,视而不见去吩咐厨房上菜,好死不死,我那个抗拒的眼神还落到了谢言眼中,他朝着我轻轻扯开嘴唇,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好玩。”
  他说的就是好玩,真该死,我气得头都要冒烟,只能对我爹说,“爹爹,我突然没胃口,我不吃了,我回房了。”
  谢言见我这般,眉梢微挑,眼神竟藏着一丝戏谑,我知道他就是成心来气我的,为了报复我昨日不听他的话,这个小气鬼。
  我爹自然不肯,怒斥我道,“胡闹,怎么可以不吃饭!封慕秋,你给我站住,乖乖在这里等着。”
  我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全名,我只能悻悻然地往膳厅走,又被我爹叫住,“你领着太子殿下到膳厅去,好生照顾,不要耍小性子。”
  我在谢言面前哪敢耍什么小性子,我在心里悄悄反驳,只能窝囊地伸手朝向膳厅的方向,蔫蔫道,“太子殿下,请往这边走。”
  平日里我在太子府,都是站着伺候谢言坐着写字,因此我时常忘记谢言生得比我高大许多。
  他径自走在我前头,宽肩蜂腰,行走间衣袖带起清风,我走在后头,望着他的后背出神,谢言的背比我爹的还要宽,若能趴在他背上睡觉,定会十分舒服。
  我正想得入迷,却没料到谢言突然回身。
  我刹不住脚步,直直撞入他怀里,谢言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像是松木的香气,又像冬日的白雪,淡且冷,我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
  谢言对我投怀送抱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他施施然站着,任由我对着他嗅来嗅去,像只闻见鱼腥味的猫。
  他的手松松地环在我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灰瞳迎着晨起的日光,像两颗黯淡又漂亮的玻璃珠。
  他不知被我这般揪着衣襟嗅了多久,才忽然开口,淡淡与我说,“你爹来了。”
  我才如梦初醒地从他怀里弹出来,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果然谢言没有说错,我爹从正厅走了出来,笑道,“膳厅在这边,太子殿下请。”
  所以谢言刚刚转身究竟是想做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谢言与我爹有许多共同话题,从时下的政策谈到邻邦的风俗,就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百无聊奈地玩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终于等到早膳上来了。
  我爹不知道谢言的饮食爱好,餐桌上基本都是我爱吃的早点,我爹热情地招呼谢言,“太子殿下尝尝,这里自然比不得宫里的御厨。若不喜欢,臣让厨子重新做些别的点心。”
  “无妨,丞相请用。”谢言面色淡淡。
  他虽表现得不可挑剔,但我知道他并不喜这些点心,他早上惯来都要喝咸奶茶,如今桌上没有,料想他也不会吃太多。
  我想到这里,便囫囵吃了些点心,准备吩咐厨房弄些咸奶茶出来。
  这时小满却忽然进来了,他朝着太子行礼,又跟我爹请安,这才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我,“公子,这是元公子派人送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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