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萧伯瑀抚了抚他的后颈,低声道:殿下若留得太晚,恐徒惹是非。
  宁王府中的侍卫几乎都是皇帝的眼线,如今非常时期,很容易引起怀疑。
  赵从煊点了点头,可仍勾着他的脖子不放,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萧伯瑀没问是什么事,便直接应下。
  赵从煊却神色忽地一滞,他低下了头,道:这根红绳,你不能取下。
  好,我答应你。
  赵从煊抿了抿唇,这才放开了手。
  萧伯瑀替他拢了拢衣襟,又抚平他袖口的褶皱。
  待赵从煊离开后,萧伯瑀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神色温柔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起身回府。
  第27章 内忧外患
  永顺四年, 七月。
  漠北边境传来噩耗,北狄王庭的老可汗病逝,北狄大皇子继承王位, 然而他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撕毁和平之约, 放肆而野蛮地突袭边城大晟百姓。
  霎时间,烽火骤起, 城门被破, 北狄蛮骑涌入, 刀光血影中,百姓哀嚎奔逃, 守城的将士和百姓死伤惨重。
  朝廷震怒, 派使君痛斥北狄不信守诺言, 但没想到, 北狄大皇子, 也就是继位的新可汗不止辱骂为首的使君,更是将其随行之人当堂杀掉, 将人血强行灌入使君口中。
  北狄来势汹汹,一个月没到,蛮寇烧杀抢掠, 火光映红半边天。
  急报飞入长安,朝堂上争议不断。
  有人认为,要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各地反叛军势头正凶, 若此时调大军北上,更助长反叛军士气。
  北狄这一出,实在是掐在了大晟的命脉上。
  此时, 有人向皇帝谏议,令漠北边境邻近的藩王出兵暂时抵御外敌。
  而有能力出兵的唯有代王赵铎。
  代王赵铎,大晟太祖皇帝九世孙,为人谦逊,封地在漠北以西,其世代王侯恪守臣节,按时纳贡,从无二心。
  但是,藩王终究是藩王,皇帝若应允,无疑是给了藩王一个师出有名的时机。
  倘若代王赵铎有谋反之心,岂不是将大晟悬于刀尖断崖之上。
  代王年事已高,今至花甲之年。有人出声。
  言外之意,赵铎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了,何必冒险做出大逆之事。
  有人反驳:可别忘了,代王还有世子和世孙
  宣政殿内争议不休。
  皇帝皱着眉头,怒喝一声:吵死了。
  陛下息怒!群臣跪伏。
  传旨,代王赵铎立即出兵,若三个月内北狄蛮寇攻入玉门关,让他提头来见朕!皇帝寒声道,说罢,他的面色难看,手不由地抚向太阳穴,似是头疼至极。
  陛下三思!!
  皇帝已经不愿听任何一句话了,轻轻挥手,屏退朝臣后,便迫不及待唤他的乐师娈宠前来。
  那乐师唇角含着笑,毕恭毕敬地为皇帝斟了一杯石散水,他举起杯盏送到皇帝身前,温声道:陛下,请
  皇帝接过杯盏,仰头一饮而尽,片刻间,身体仿佛有一股暖流游走全身,那阵头疼也渐渐歇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开始迷离。
  而后,皇帝猛地一拽乐师的手臂,便将人压在榻下
  宰相府。
  萧伯瑀伏在案前,眉间紧蹙,反叛军和北狄之事,几乎将风雨飘摇的大晟王朝推向深渊。
  回想起几年前,父亲曾问过他:宰相之责为何。
  萧伯瑀自认为随父亲之志,问民疾苦,抚民安边,然而大晟子民仍深处水火之中。
  思绪沉浸间,王横进来禀报:大人,虚白老人请见。
  虚白老人,即隐士邵亶的名号。
  邵亶曾因一篇萧伯瑀的策论,不远千里而入长安,但却始终不愿入仕。
  快请他进来。萧伯瑀连忙起身相迎。
  是!
  不多时,邵亶拄着拐杖缓步而入,他此行是来辞别的。
  萧伯瑀本想以时局动荡为由,请他暂留长安,可仔细想想,长安其实也未必安宁。
  隐士出山,见王朝跌宕,皇帝无道,自然不愿入仕,恐折了一生清名。
  萧伯瑀心中了然,便没再挽留,他只能安排人护送邵亶老人平安离开。
  如他所料,长安的百姓也开始陷入了恐慌,谁也无法保证,今日还能好好的,明日反叛军会不会就杀到长安来。
  这种惊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转眼至八月,朝廷大军与反叛军交战近两个多月,就在这紧要关头,尉迟徽竟然投了,愿打开邺县城门归降,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伤城中百姓。
  看着传回来的捷报,萧伯瑀却眉头微蹙,尉迟徽正是兵强马壮,士气最高的时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投降。
  萧伯瑀上谏皇帝,命大军暂缓入城,需先探明敌军粮草是否充盈,城外是否有密道,否则贸然入城,恐中了敌军埋伏。
  这一次,皇帝倒是听进了耳中。
  朝廷大军的确没着急入城,因为皇帝想要的不是他们投降,而是要彻底杀绝反叛军的将领,永除后患。
  于是,太尉陈威设下鸿门宴,请尉迟徽赴宴,若是不敢,便证明他心怀异心、无归降之意。
  尉迟徽答应赴宴,回信时,顺便将一枚玉珏送到陈威手中那是他的小儿子陈易的随身之物。
  意思便是,这场鸿门宴,倘若他们不能全身而退,那陈易定然也活不了。
  萧府,庭院,翠竹轻摇,微风不燥。
  萧伯瑀与萧父于石台对弈,棋枰上黑白交错。
  二人神色凝重,步步为营。
  萧父执黑子,落子沉稳,渐渐在棋盘西北筑起一道攻势。萧伯瑀思忖片刻,不得已暂缓一旁的进攻,转而在西北布防。
  数子过后,当棋子转至中盘时,才发现白子已经漏出了致命的破绽。
  萧伯瑀执棋的指尖一顿,他缓缓放下将落的白子,开口道:我输了。
  父子二人的对弈中,向来是萧父赢多输少。
  本以为是一场寻常的对弈,萧父将后几步的棋子取下,缓声道:你太在意西北的得失。
  棋盘上,一步之差,足以定胜负。
  随即,萧父指向中盘左侧的几枚白子,道:你本有机会从这下手,救中盘大棋。
  这样的话,西北纵使沦陷,但大棋还有喘息之机,而接下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反败为胜。
  言罢,萧父缓缓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萧伯瑀的肩,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萧母常说,让他多心疼一下自己的孩子,他何尝不想,但他能做的只有为萧伯瑀点开迷雾。
  身处高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个道理萧伯瑀日后慢慢就会明白。
  待萧父离开后,萧伯瑀凝视着棋盘,许久过后,他终于落下一子,虽舍弃西北,但中盘棋盘局势顿时扭转乾坤。
  入夜,长安夜市依旧一片热闹,却又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听雨阁,萧伯瑀立于四层的廊轩下,从此处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灯火如昼,人声嘈杂。
  一道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萧伯瑀缓身回头,只见一道身影朝他走来,那人脸上半覆着一张玉白的狐狸面具,露出挺秀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
  那人刚想要摘下面具,萧伯瑀忽然攥住了他的手,将人揽入怀中,随即俯身在他耳旁,轻声道:殿下,人多眼杂。
  赵从煊神色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萧伯瑀这么快就认出了他,上元节那日,是不是也认出来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赵从煊不解地问道。
  萧伯瑀愣了愣,他也没细想这个,只是觉得,从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他就是宁王赵从煊。
  他看着赵从煊,开始认真思忖这个问题,衣服,身形,眼睛,鼻梁,还是
  看着看着,他心里忽而生起了几分趣意,旋即笑了笑,说道:你猜猜?
  赵从煊闻言,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真的在思索,迟疑道:是我身上的熏香?
  萧伯瑀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而后俯身,在他颈侧轻轻嗅了嗅,不对。
  温热的呼吸拂过赵从煊的颈项,引得他耳尖微热,只得磕磕绊绊道:那是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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