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唇薄了些,也没有血色。
  脸颊也是,瘦得厉害。
  沈初折返去洗了一趟毛巾,索性将林墨的整张脸都擦了一遍。
  擦到耳廓时,可能是因为痒。
  林墨小幅度地挪开了头。
  离了温暖,很快就感觉到不舒服,又乖乖地把头送了回来,隔着毛巾蹭着沈初的手。
  沈初顿了顿。
  想起了读书时,隔壁警院养的那群大狗。
  星际时代已经摒弃了传统的警犬,用电子狗代替。
  但警种保留了下来。
  警院很传统,学会操作电子狗的同时,依旧要求学生学会训练传统的犬种,并作为一门必修课。
  沈初很招大狗们喜欢。
  只是偶尔经过围墙,狗狗们就能察觉到,齐刷刷地趴过来,祈求他的抚摸。
  沈初很无奈。
  警犬的基本功就是拒绝诱惑,但这群毛孩子根本无法拒绝他。
  “再这么下去,你们的主人要挂科了。”
  沈初收手,一抬眸,毛孩子的主人,一群alpha一样齐刷刷地蹲着。
  沈初:“……”
  低头看林墨。
  他出神的片刻,林墨的脑袋愈发贴近他,连身体都挨了过来。
  沈初有些抗拒,退开了些。
  林墨立刻察觉到了。
  缩了缩脖子,沮丧地低了头。
  就好像那群大狗中的唐犬,人类地球时期华夏文明孕育的犬种。
  温顺,聪明,因为不够高贵,时常被排挤。
  其实它每回都是第一个完成作业的小家伙。
  可怜巴巴地缩在一旁,耷拉着脑袋。
  沈初又伸出了手。
  贴着林墨的脸颊,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墨耷拉下来的脑袋立刻又贴了过来。
  紧抿的薄唇微微上扬。
  ·
  天快亮的时候,林墨苏醒了过来。
  身下温暖的被窝让他很是错愕。
  环顾四周,他认出了这是沈初家楼下的书房。
  三天前刚打扫过。
  当时凌乱得很,满地的星梦璀璨,早已枯萎。
  横七竖八的酒瓶子,戳满烟蒂的烟灰缸。
  每一样都述说着主人分手后的煎熬。
  当时的他原本对沈初当日的作为很不爽。
  好不容易让顾一然寻来的工作出了岔子,被沈初赶出了矿区。
  其实以前代工的时候也看到过其他人被沈初发现的情况,那时的沈初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体贴别人的生活不易。
  但今天遇到他,却格外的强硬。
  凭什么别人可以,他不可以。
  老何稍微解释过一下,说是克里斯这个人人品不好,替他代工不值当,万一再出个事故,赔偿都落不到他头上。
  但他没听进去。
  连离开矿星去考试的路费都要没了,还在乎克里斯的人品吗?
  他只想要钱,如果真的出事故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所以后来在矿渣区听到林墨愿意收养他的时候,他没答应。
  说不愿意收养他的是沈初,说不让他代工不让他赚钱的也是沈初,说听了张老师的劝说愿意养他的也是沈初。
  问过我的感受吗?
  自小没了父母是我的错吗?被林家那种家庭收养是我的选择吗?
  被抛弃、被拒绝、被赶出矿区,又忽然要被收养。
  我不接受!
  但当看到凌乱的沈初家时。
  林墨突然发现他只在意了自己被赶出门的痛苦,却不曾意识到沈初比他更痛苦。
  被已然登记完成,满心欢喜要迎娶回家的恋人突然抛弃。
  还被恋人塞过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养子,要求他收养,不容拒绝,拒绝就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换作谁都不会接受。
  沈初对林怡那么好,那个被丢进垃圾桶的备忘录,林墨捡起来看过,上面写满了沈初对林怡的爱。
  细致、体贴,用心;雀跃着书写者的开心,欢喜,与浓浓的爱意。
  林墨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
  从小陪伴他的只有家人的冷言恶语、姐妹兄弟的欺凌霸辱,他的感情世界是灰暗的、冰冷的、孤独的。
  回想起林怡最终决定离开矿星的那一晚,他将所有沈初给他买的,曾经视若珍宝的礼物统统砸碎、撕烂,丢弃。
  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讽刺:“我再也不需要你用这种东西取悦我了。”
  这样的林怡配不上沈初的付出。
  林墨心想,手触碰到额头的退烧贴。
  他认得。
  以前在诊所打零工的时候见过,治疗发烧用的。
  贴在他头上是因为他发烧了吗?
  林墨记不太清。
  从小打到他鲜少生病,确切地说是哪怕生病也没有人在意他,照顾他。
  他只能默默地自己熬过去。
  这几日睡在沈初家,夜里总是感觉到寒冷。
  他检查过,是窗户没关的缘故。
  但沈初家的窗户和普通矿工家的不一样,是半智能控制,他没有控制权限。
  沈初离家匆忙,没有给他设置。
  不仅关不了窗,也不能离家,一旦离开了就再也回不了屋。
  他只能待在家里。
  饿了吃营养剂,余下的时间写试卷。
  写着写着就头痛得厉害,想着休息一会。
  睡着醒来时,就躺在了楼下。
  是沈初回家,发现他发烧了,给他挪了地方?
  还垫了被褥,盖了被子?
  林墨的错愕化为感动,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很好闻,沈初家的味道。
  第9章 不用愧疚
  009
  沈初一晚上都没好好睡着过。
  快天亮的时候勉强闭了闭眼,才一会会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不响,轻手轻脚的。
  但沈初接受过特殊训练,瞬间就察觉了。
  林墨醒了?烧退了?
  沈初听见林墨叠完被子,往楼上去了。
  忙下床,退开门:“等等!”
  林墨止步。
  沈初头发凌乱,睡衣的领子歪着,拖鞋只穿了一只。
  急急忙忙跑出来,从书桌上拿了样东西,对着林墨的额头。
  林墨顿了顿,撇开脸。
  与昨晚昏睡时的粘人截然不同,疏离得很。
  沈初觉察到,忙给林墨看手里的治疗仪,解释:“给你量下体温。”
  说得急了,没注意嘴角的血痂,扯开了伤口。
  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林墨立刻低下头。
  沈初抬手。
  折腾了一晚上后愈发疲惫,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更酸了。
  眉不舒服地蹙了蹙。
  眼皮酸胀得很,睫毛颤抖着,遮不掉发青的眼睑。
  林墨将头低得更下去,还撩开了自己的额发。
  “35.6c,您的体温正常。”
  诊疗仪上传出机械女音。
  沈初松了口气,拿来书桌上的退烧药:“赵时笙说了,刚退烧不要掉以轻心,会反复,最好再吃一粒药,巩固下。”
  将药递给了林墨。
  林墨没接。
  他有发过烧,却从来没吃到过药。
  买药需要花钱,林家不舍得为他花钱。
  每次着凉发烧都是让他喝点热水自己扛过去。
  甚至看到他又一次地发烧,不仅不关心,还会辱骂他。
  “又生病了,这么不注意,以为钱好赚,是大风刮来的吗?”
  实际上,他总是被赶到杂物堆里睡觉。
  夏天热到中暑,冬天冻到发抖都是家常便饭。
  沈初不知道林墨此时心中所想,见对方没接,只以为对方怕苦。
  昨晚喂药的时候就是这样,才送进口,林墨就抗拒得厉害,要吐掉。
  若不是他故意板起脸,告诉林墨如果吐掉就不是好孩子,林墨是不肯咽下去的。
  这会恢复了清明,不再像昨晚那样好骗。
  沈初将目光投向空了的水杯:“我去给你倒点水。”
  往水里加点糖喝下去,应该不那么苦一点。
  赵时笙也真是的,退烧药就不能做成片剂的?再不济做成糖浆的也行。
  “不用了。”
  林墨拦住沈初,没有立即喝药,而是上了楼,倒了杯温水下来,塞给了沈初。
  再接过药水,一饮而尽。
  沈初将水递过去。
  “不需要。”林墨拒绝。
  水不是给他自己喝,是给沈初喝的。
  沈初的嘴皮干得厉害,嘴角扯出的伤口正渗着血丝。
  沈初不明白林墨的意思,短短两句话显得对方更疏离。
  想来也是,明明生硬地拒绝了对方,又忽然让人进了家门。
  都没有相处半日,就把人丢在家里三天三夜不闻不问。
  还以为无法关窗,让人着凉发热。
  疏离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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