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哪怕曾经一度被一些繁华迷乱,可是最终很多人还是会选择出生的地方落地生根。
裴寂青恍惚自己站在他们的家前,院子里那棵老树还在,树干上刻着他从小到大时量的身高线。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记忆里徐明珠女士总爱在这树下摆张藤椅纳凉。
他又在约定回家的时间迟到了几分钟,他撑着在门前平复呼吸,就听见徐明珠女士的高跟鞋在地砖上磕出闷响,他母亲已经换鞋出门找他。
徐明珠女士带着薄茧的手指着他的脑门:“心野了是吧?我跟你讲,你要是敢跟那些小混混来往,我非扒了你皮,一放学就往家里给我跑。”
小裴寂青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觉得委屈:“今天因为老师拖堂了。”
徐明珠女士骂骂咧咧:“那都不是借口。”
厨房传来炖肉的香气,徐明珠女士拍了一下小裴寂青的脑袋:“愣着做什么,开饭了。”
裴寂青睡着了,梦里抬头看了看家里的小卖部,窗帘是旧款的蓝格子布,被太阳晒得褪成了灰白色。
院墙外的马路上有卡车驶过,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和徐明珠女士的声音一起传来。
第73章 他们不在一起,那就祝对方前程似锦
藤卓据说潜逃到了阿非利加联国, 几方一起下发的通缉。
沈晖星回到陵市,便有个简短的公开记者采访,他站在镜头前, 军装笔挺, 肩章在强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短短时间。
除了临河战情, 记者抛出的问题最多的就是那份被泄露的信息素匹配报告。
提问的记者问得尖锐,话里有话询问沈晖星是否一开始就知情, 但仍旧隐瞒民众。
沈晖星面无表情, 上位者的气势很足,他倒没有直接一句无可奉告, 而是之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结束了这段采访。
只是在无人休息室的门重重关上, 他一把扯下手套砸在桌上, 眉宇间是压不住的躁意,真皮座椅被踹得滑出半米远,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沉闷的回响。
裴寂青果然没猜错, 只要回到陵市, 便就是他和沈晖星的风口浪尖。
裴寂青去沈昕泽那里接回了之之, 他太久没见女儿了。
之之的身影从门廊里飞奔而出, 白色裙摆被晚风扬起,裴寂青他蹲下的动作有些急,膝盖磕在石子路上,却顾不上疼,张开手臂接住那个扑过来的小小身影。
女儿的脸蛋贴在他颈窝, 带着儿童特有的柔软温度。
裴寂青手捧着女儿的脸,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眼眶忍不住泛红:“爸爸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
这也是裴寂青被抓走后一定不想死的原因, 也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后怕。
牧辛白和沈昕泽对视一眼:“大哥呢?”
裴寂青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的手背:“他现在很忙,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之之。”
沈昕泽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爸爸前段时间很担心你们,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就好了。”
裴寂青带女儿往外走,远处突然传来车门关合的闷响,军用车漆黑的轮廓融在暮色里,沈晖星从上面下来,他军装立挺,之之在裴寂青臂弯里突然直起身,奶声奶气喊了句“父亲”,下一秒就往下滑朝沈晖星跑去。
沈晖星沈晖星弯腰接住扑来的女儿,制服前襟被之之攥出几道褶皱。他低头时下颌线柔和了几分,嘴唇在女儿带着奶香的脸颊上轻轻一碰,掌心抚过之之细软的发丝,上次见面时还只到肩膀的头发,现在已经能扎成小辫子了:“怎么一下子长大了。”
之之的小胳膊环住沈晖星的脖颈,脸蛋贴在他蹭了蹭:“父亲,我也好想你。”
童音软糯,像融化的棉花糖。
沈晖星侧脸贴着女儿温热的额头,说我也想你,向来冷硬的眉眼晕开几分柔和的轮廓。
沈晖星走过去朝着沈昕泽和牧辛白点点头。
沈昕泽刚要上前跟沈晖星说话,牧辛白连忙拉住他,冲他使了使眼色。
他对裴寂青说:“一起吃个饭。”
裴寂青点点头。
沈昕泽把人送走的时候说过几天他们聚一聚。
这顿饭吃得心平气和,之之的位置上还摆着没吃完的布丁,银勺歪斜地插在奶黄色的甜品里,她就迫不及待去看玻璃幕墙外的景观池,小姑娘的小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锦鲤游过时带起的水草摇曳。
沈晖星说过几天就会有人来给他们重新做信息素匹配。
裴寂青点点头,亚联盟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alpha担任军部高层的,所以必须在猛兽脖子上套一层枷锁。
裴寂青看着他:“这次背后应该有不少人下手吧。”
沈晖星点头:“裴家,岑岳安,还有菱悦集团。”
裴寂青想起沈晖星给严玖的那一脚,用带着十成十的力道,能把人五脏六腑都震移位。
沈晖星抬头看着裴寂青时,顶灯的光线在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裴家还留吗?”
这还是这么多年两人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些,语气跟讨论修剪庭院里哪丛不要的灌木一样。
裴寂青的指尖端起一旁的酒杯:“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戚容音以前容不下我,我想着离开就好了。”
酒杯里的液体晃了晃,折射出裴寂青嘴角自嘲的弧度:“裴椋不要的婚姻我觉得还好,对我那个时候是解脱,我那时候是真的爱你。”
爱是真的,后来的恨也是真的。
裴寂青没说出口但是沈晖星知道。
沈晖星:“明白。”
裴寂青喝完酒,划着牛排,暗色的肉汁渗出来,在瓷盘上晕开一小片:“你想彻底掰倒岑岳安吗?”
沈晖星想起那个被紧急叫停的授衔仪式,还有莫名被曝光的检测报告,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别人的事:“还好,那个时候其实我很生气,愤怒过后,我突然很想问你为什么。”
权力巅峰的风景他差半步就能触到,却在最后时刻被拽下神坛,那种失重感的确让他曾经很不爽。
这顿饭吃到最后,裴寂青擦了擦嘴,看着沈晖星:“几天后你会在报告上动手脚吗?”
沈晖星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道:“那么多双眼睛,有点难度。”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对沈晖星来说,撬开其中任何一道流程都不是不可能。
这个话题止在此处。
有些话两人都没说得太直白,未尽之言悬在半空,明说太郑重,试探过后也无法彻底确认放松,还不如停在这里,裴寂青垂眼看了看腕表说:“之之睡觉的时间到了。”
沈晖星送他们回去,是司机开的车,之之的睡眠时间一直很规律,过了九点她便开始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车程中她蜷在沈晖星怀里睡得很香。
到了住处,裴寂青从沈晖星接过女儿,就要上楼,突然沈晖星出声叫了一声:“寂青。”
沈晖星用手臂圈住了裴寂青和之之,像是标记所有物一般,贴着裴寂青的脸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个拥抱没有带着沈晖星惯常的强势和占有欲。
裴寂青突然感受到了沈晖星那种被极力压抑的、近乎悲伤的情绪,只是沈晖星不会哭泣:“以后可以经常让我看女儿吗?也看看你。”
裴寂青心由轻往重了跳,之之在他怀里无意识地动了动,他开口说:“……可以。”
“上去吧,晚安。”
裴寂青就那样让沈晖星静静抱了两分钟,或者更久,他抱着女儿上了楼。
裴寂青不知道沈晖星的车在底下停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裴寂青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痛苦,爱的时候痛苦,恨的时候也痛苦。欺骗、质疑、妥协,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如果真能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谁也没必要这么没日没夜地烦恼。
裴寂青升职了,领导拍着裴寂青的肩膀说我看好你。
几天后,他和沈晖星分别收到了abo协会的信息,那天来了很多媒体,沈晖星和裴寂青被分开取样,场面很大。
结果是协会会长亲自公布的,百分之三十。
协会会长宣读结果的瞬间,全场快门声骤响如暴雨。
裴寂青和沈晖星没坐在一起,他们之间隔着三排座椅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连目光交汇都成了奢侈。
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裴寂青预想中的解脱感没有降临,胸腔里反而泛起诡异的空茫。
台下闪烁的镜头像无数窥探的瞳孔,不知道要讲谁的体面溃败直播给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