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牧辛白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熟练地把之之抱起来颠了颠,小姑娘咯咯笑着。
裴寂青说:“麻烦你们了,只是照顾她的保姆年纪大了,我怕她吃不消。”
“放心去吧,”牧辛白侧身让保姆接过行李,转头对裴寂青说,“前两天我刚给她收拾了间公主房,那灯可漂亮了,就在沈成玉旁边,他呆会回来了,看见之之会开心死的。”
裴寂青要走的时候,之之突然从屋里冲出来,小皮鞋在台阶上踩出哒哒的响声。她扑过来抱住裴寂青的腿,发顶蹭得他掌心发痒:“爸爸要跟父亲说我也好想他,你们要快点回来看我。”
裴寂青揉揉她翘起的辫子,把女儿霸气,闻到孩子衣服上牛奶味沐浴露的香气,说好。
尾灯消失在拐角后。
牧辛白抓着沈昕泽的胳膊突然收紧:“临河那边最近不是交火频繁吗?”
沈昕泽:“有我哥在,我大嫂怎么可能有事。”
飞机降落在临河军用机场时,跑道上还积着前夜的雨水。裴寂青拎着器材箱走下舷梯,潮湿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闷热。
摄影师老于在后面骂了句脏话,花菜已经热得把外套系在了腰上。
接机的人站在一辆军用吉普旁,身姿笔挺得像标枪。
裴寂青一眼就认出来——何佑,沈晖星的副官,去年春节还往他家送过年货。那人接过行李的动作干脆利落:“夫人,请随我来。”
吉普车驶过城区时,裴寂青透过车窗看见斑驳的墙面上喷满彩色涂鸦,巷子口蹲着几个吞云吐雾的年轻人。
临河这地方就像块发霉的蛋糕,表面覆盖着漂亮的糖霜,藏着无数阴暗潮湿的角落。
“我们住哪?”裴寂青问。
何佑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拐上了通往城郊的山路。当迷彩帐篷和岗哨出现在视野里时,老陈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亚联国驻军的营地。何佑停下车,后视镜里映出他平静的脸:“指挥官说,这里安全。”
何佑领着他们穿过营地,黑色军靴踩在砂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边是训练场可以拍,但东面的仓库绝对不要靠近。”他手指划过几处重点区域,“出门前记得报备,会给你们配车和护卫。”
巡逻的士兵列队经过,枪械碰撞声惊起。
助理小林紧张地攥紧了相机包带,何佑头也不回地解释:“都是后勤部队,前线在二十公里外。”
他说这话时,远处正好传来隐约的一道炮火声,像闷雷滚过天际。
宿舍楼比想象中整洁,裴寂青推开房门时闻到淡淡的樟脑味。
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书桌上什么都没有,显然刚收拾出来不久,应该也没人住过。他甩掉沾满尘土的鞋子,连外套都没脱就栽进床铺,赶了好几天的路,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响起门锁转动的轻响。
裴寂青猛地按亮床头灯,刺眼的光线里,沈晖星正扯开纽扣,手腕的表灯光下晃出一道冷光。
两人四目相对,沈晖星的手还停在半开的衣襟上,表情凝固在错愕的瞬间。窗外传来换岗的哨音,惊醒了凝固的时间。
裴寂青撑着床垫坐起身,昏黄的灯光斜斜地切过沈晖星的轮廓。他这才发现对方瘦了不少,下颌线锋利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但那双眼睛却比从前更加锐利,黑沉沉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幻影。
沈晖星喉结动了动,作战服领口还保持着被他扯开的状态,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擦伤。
他站着没动,指节上结着未愈的痂。窗外有探照灯扫过,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裴寂青看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沈晖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突然抬手按灭了顶灯,只留一盏壁灯幽幽地亮着。阴影重新笼罩到裴寂青头顶时,他眼底那抹不真实感才稍稍褪去,像是终于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第64章 然后自己骑////上来
外面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腕表秒针走动的声响。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对视,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胶质。
裴寂青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怎么在这。”他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沈晖星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只用了短短几秒就理清了状况。他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弧度, 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这是我的房间。”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军装袖口, 沈晖星开口说:“我出去,你休息吧。”
裴寂青看着眼前人, 军装领口松了两颗扣子, 露出嶙峋的锁骨,眼下倦色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凌晨三点。这一路走来, 营地里的士兵各个对沈晖星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崇敬, 可见他声望之高。
“我出去吧。”裴寂青突然开口, 声音比方才软了几分,“你休息。”
他们对外他们还是合法伴侣,被安排在同一间房再正常不过, 昨天裴寂青太疲惫, 忘了提。
“这会所有人都睡了。”沈晖星顿了顿, 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我睡地下可以吗?”
裴寂青没有回答,沉默算是允诺。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响了很久。裴寂青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热水蒸腾的声音里,他眼前却浮现出沈晖星锁骨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新伤叠着旧伤,在皮肤上格外刺目。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别再多管闲事。
沈晖星出来时很轻了, 但裴寂青还是听见了毛巾摩擦发丝的声响,布料窸窣的动静,然后是枕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沈晖星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又慢慢平稳下来。裴寂青太熟悉这个节奏了,沈晖星睡着时总会先无意识地深吸几口气,然后呼吸才会变得绵长。他们同床共枕的那些年,这个声音曾是他最好的安眠曲。
晨光熹微时,沈晖星已经起身。毯子被随意地卷在一边,上面还留着几道褶皱的痕迹,证明有人曾短暂地在此休憩。
何佑在门外站得笔直,见到沈晖星立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沈晖星正整理着军装袖口,金属纽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一边系着腕扣一边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谁让你把夫人送到我房里的。”
“属下自作主张。”
沈晖星没再追问,只是将领口最后一丝褶皱抚平:“嗯,夫人问起来怎么说。”
“没有别的房间了。”何佑跟在他身后半步,“只能委屈一下夫人。”
另一边,裴寂青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沈晖星换下的脏军装搭在椅背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正好横亘在那堆衣物旁边。送早餐的士兵敲门进来,餐盘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夫人,执行官交代过了。”士兵说,“您要外出的话,我们会安排车和人手陪同。除了几个危险区域,其他地方都有人配合您。”
裴寂青道了声谢,何佑不久后也来道歉,说暂时没有空房,长官原本也很少回来休息。
裴寂青说:“算了,别折腾了。”
裴寂青目光落在那件搭着的军装上,有几道不明显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暗褐色。
老于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一夜过去,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倒是花菜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连那副黑色大框眼镜都遮不住,她整个人蔫蔫的。
花菜用食指使劲撑了撑眼皮:“裴哥,我真睡不着啊。一想到这里是临河,外面还在打仗......”
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点生理性的泪水。
裴寂青安慰说:“人之常情。”
老于在一旁挑了挑眉,他忽然咧嘴一笑:"你住的地方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
裴寂青不动声色地说:“副官弄错了。”
老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裴寂青避开老于探究的目光,说要干正事了。
军用吉普碾过碎石路时,扬起的粉尘在光束里浮沉。老于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镜头随意捕捉着空荡的街巷,褪色的店铺招牌斜挂,被风掀动的铁皮门发出空洞的哐当声。
“要找人?”何佑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需要什么条件?”
裴寂青说:“普通人就好。”
何佑很快给他请来三个本地居民。穿褪色格子衬衫的老人正用袖口擦拭老花镜,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攥着她一缕头发,始终沉默的少年突然开口。
裴寂青低头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