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抬起脸,目光描摹着沈晖星绷紧的脸部线条。
裴寂青身上没什么严重的外伤,只有胳膊和腿部的几处擦伤,泛着淡淡的红。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磕碰痕迹,已经贴上了干净的纱布,边缘整齐地贴合在肌肤上。
这些伤口被处理得妥帖,却依然在无声地诉说着惊险。
此刻的沈晖星裹在病号服里,衬得他肤色更白。额角那块雪白的绷带刺目地横亘着,透出一种易碎的精致感。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裴寂青的嘴唇微微发抖,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将落未落,映得瞳孔愈发清透,不可置信道:“我刚从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死里逃生......你居然第一时间开口问这个?”
一抹失望之色慢慢攀上他的眼角眉梢。
沈晖星像是对他的脆弱视若无睹,眉间蹙起一道冷峻的折痕:“医生已经检查过了。”
他的指节在床沿敲出沉闷的节奏:“回答我,裴寂青,别对我撒谎。”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裴寂青侧过身,把自己裹紧被褥里,传来闷闷的回应:“我被人跟踪……他刚好打来电话……”
“你们联系得很频繁。”沈晖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裴寂青猛地掀开被子转身,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嘴唇颤抖着,声音却异常清晰:“你看了我手机?”
沈晖星那一瞬间看着裴寂青的眼神十分复杂。
像夜色下暗涌的海,表面平静却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漩涡,又刻意舒展,仿佛在克制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
裴寂青感到自己的秘密在对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像被剥去外壳的蚌。
被沈晖星不明所以的沉默弄得头脑发胀,他默认沈晖星看过他的手机。
太阳穴突突跳动,裴寂青才选择用愤怒来掩饰恐惧,声音拔高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什么都怀疑我!连隐私都不放过……”
尾音突然弱下去,变成一声哽咽,裴寂青开口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晖星精准的插入:“所以你甩开保镖想要做什么呢?”
裴寂青的表情凝固了,半晌才发出机械的回应:“我……”
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生锈的齿轮突然转动。
“我不想过那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生活不行吗?”最后几个字突然有了生气,却像困兽最后的挣扎,带着虚张声势的倔强。
这个解释在沈晖星耳中显得太过拙劣,像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
沈晖星的目光一寸寸逡巡过自己的omega,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那视线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从裴寂青发梢,到眼睛,最后定格在他苍白的唇上。
“两个看不住你,那就四个,四个不行就八个。”
病房的灯光在沈晖星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他本就凌厉的五官勾勒得愈发锋利。
他微微俯身,阴影便如牢笼般将裴寂青笼罩:“你要记住,”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你是执行官夫人,别弄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丑闻。”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要烙进对方血肉里。
裴寂青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痛。
“什么叫不上台面的丑闻?”裴寂青下意识反问,声音里带着受伤的小兽般的呜咽。
灯光将裴寂青那张精致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倔强又脆弱。
裴寂青的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让我回去工作吧,只是缓兵之计是吗?”
尾音带着支离破碎的颤意,如同风中摇曳的蛛丝。
沈晖星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病房内的空气都凝固成冰。
果然如此。
裴寂青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认命。
明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时,心脏还是被刺得生疼。
连日来的压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沈晖星若即若离的态度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抱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煎熬。
他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正在一天天长大的生命。多么讽刺啊,他苦苦乞求了这么多年沈晖星的爱,却始终求而不得,他们的孩子难道就可以吗?
如果他像自己一样,只是个低信息素等级的存在,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而锋利的针,带来绵长而隐晦的痛。
他不想像尹宁一样,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信息素等级低下被人轻贱,陵市上层圈子,这样的事几乎是常态,光是想象那样的画面,就足以让他窒息。
他会疯的。
s级alpha的高傲刻在骨血里,他们只会对适配度高的omega产生不可抗拒的冲动,那种近乎本能的、炽热而专一的渴望。
媒体曾大肆宣扬,称s级alpha是“超脱信息素束缚的存在”,仿佛他们凌驾于原始的欲望之上,冷静自持,不受干扰。
而低等级的omega呢?他们像是信息素洪流中飘摇的孤舟,任何一阵稍强的alpha气息都能影响他们。他们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反应,仿佛天生就缺少了那份矜持与选择的权利。
这种生理上的“廉价感”,才是最致命的羞辱。
裴寂青当初之所以和魏迹逃亡路途中生了很严重的病,就是当初魏迹出门,裴寂青出门想要去找他,被几个alpha围堵,潮湿的巷弄里,alpha们的信息素如同黏腻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他们的笑声刺耳,目光像肮脏的手,一寸寸剥开他的防御。
他们叫他“清纯的婊//子”,用信息素压制他,逼迫他发//情。
幸好魏迹及时回来,将那几个人揍得半死。
可裴寂青发//情热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冰凉的抑制剂一针接一针扎进血管,破坏他身体的信息素稳定性,那场病来势汹汹,高烧将他的意识烧得模糊不清。
在谵妄中,他总觉得那些手还在身上游走,那些充满欲//望冒犯的呼吸还喷吐在颈后。
魏迹的怀抱是唯一的避风港,后来就连这温暖也带着刺痛。
裴寂青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执行官夫人?我觉得我现在很像一个木偶傀儡。”
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被单,在布料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沈晖星,”裴寂青抬起眼,眸中晃动着支离破碎的光,“你别让我恨你!”
恨他?
沈晖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过去的岁月明明如静水深流——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些交握的指尖,那些落在发间的轻吻,难道不都是真实的吗?
沈晖星觉得裴寂青疯了,明明过去的几年他们的婚姻过得如此安稳,幸福。
他们的婚姻本该是玻璃罩中永不凋零的玫瑰,安稳、完美、纤尘不染。
明明是裴寂青先不安分,为什么此刻被质问的、被怨恨的,反倒成了自己?
这种荒谬的错位感让沈晖星胸口翻涌起暴烈的怒火。
“你现在好像都不会好好说话了。”他声音压得极低,沈晖星垂在身侧的手掌无意识攥紧。
裴寂青阖上眼帘,裴寂青闭眼拒绝和沈晖星交流
裴寂青觉得忽然意识到,自己吞咽了太多苦涩的妥协,像饮鸩止渴般,一口口咽下沈晖星给予的桎梏。
那些无声的退让在骨血里沉淀,最终将他腐蚀成如今这副模样——困在华丽牢笼里的囚徒,连挣扎都显得奢侈。
“你不要觉得自己委屈!”沈晖星的声音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的话语像法官宣读判决书,字字铿锵,不容辩驳,“我提醒过你,离那个诈骗犯出身的alpha远一些!”
他反复强调着自己的正确性。
魏迹就是那个劣迹斑斑的闯入者!
只要裴寂青还像从前一样,用濡湿的目光仰望他,用温顺的姿态依偎他,他们的生活就还是那幅完美无瑕的画卷。
可偏偏魏迹出现了。
这个认知像毒蛇般盘踞在沈晖星心头。
是的,只有他出现了,一切才天翻地覆!
沈晖星在愤怒中反复确认着这个简单的因果。
窗外暮色渐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在病房的地板上融成一团模糊的暗影,分不清彼此。
裴寂青缓缓抬起脸,眼尾泛着薄红:“你一直都觉得我背叛了你是吗?”
沈晖星只想看裴寂青服输的模样——就像用alpha的信息素压制他时那样,居高临下地欣赏他崩溃失控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