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来alpha和omega等级越高,就意味着生育能力越好,这是很古早的定义,如今更是身体素质和智商强弱的象征。
  沈晖星在触及到魏迹的信息素的时候,有一瞬间皱眉,那是顶级掠食者遇见同类时血脉里的警报。
  而且,这个味道。
  他们的信息素是属于同一种体系。
  红杉香中调翻涌着黑檀与广藿香的阴郁缠绵,尾韵残留的香草气息如同经久不息的龙涎。
  而冷杉香初闻似淬了冰的银箭破空而来,松针与薄荷的锐利能够划破鼻腔。
  他余光中看见身旁的裴寂青神情有些僵硬,连抓住他胳膊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在察觉到沈晖星在看他的时候,裴寂青有些不自然地松了一些力道,连忙藏住表情。
  魏迹上前同沈晖星握手,沈晖星不领情。
  于是场面就生生地僵在那里。
  魏迹悬在半空的手掌逐渐握成拳,收了回来,笑得十分勉强。
  裴寂青只觉得这会的氛围简直令人窒息,他垂眼盯着地下地毯,余光瞥见魏迹的阴影像是在缓慢吞噬地毯上他们交叠的影子。
  裴寂青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魏迹,他指尖掐进掌心才端住完美的假笑。
  “晖星,这位是魏总,”裴寂青主动介绍,说得轻得不能再轻,“我节目的新投资人。”
  魏迹说:“整个亚联国谁不知道执行官大人呢?沈执行官威名赫赫,不认识我这个无名小卒是应该的,听说亚联国的omega们可都当您是婚配模板呢。”
  说的腔调真的是非常阴阳怪气。
  裴寂青心中想着,果然不能让他们碰面,周遭已经有向他们投射过来的目光。
  沈晖星高傲至极,魏迹自尊心其实也很强。
  要是魏迹把他们之间的事都抖落出来了,他就真的完了。
  偏偏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插进来,裴寂青内心大喊救救我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的香槟塔突然坍塌了一层,这个动静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侍应生手忙脚乱擦拭着满地残渣。
  就在这时,大秘书在沈晖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示意不远处有人找沈晖星的时候。
  裴寂青对沈晖星说去吧:“我就在这里,魏总正好和我聊聊节目的事。”
  沈晖星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魏迹晃着香槟杯,语气嘲讽说:“你对沈晖星就这么谄媚,你男人把你盯得够紧啊。”
  裴寂青看着他,恢复面无表情:“我以为那天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再见就装作陌生人好了。”
  魏迹顺手将身边的侍应生端着的托盘里的香槟递给裴寂青。
  裴寂青接了过来,指节抵着沁出冷雾的玻璃杯,圈圈叠叠的波纹像他们纠缠不清的旧账。
  魏迹耸肩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虚而已,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魏迹突然笑出声,啧了一声:“明明陌生人也演得不像,你没发现刚才你老公都发现你不对吗?你就说我们是故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故人?怎么都不对。
  裴寂青没有说话,只看着魏迹。
  魏迹下一刻他眼角那抹讥诮已沉入香槟色的泡沫里,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我可是声名狼藉从下城区爬上来的野狗,该不会是你老公不知道你以前在下城区的事。”
  不得不说,魏迹很了解裴寂青,他不想说的事谁也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一直觉得裴寂青很绝情,可以抽身抽得那么决绝,说收鞘就收鞘。
  暴雨夜分食过的体温,便利店的初见,走在杂乱无章霓虹灯管玻璃碴的小道上,漏雨的顶棚在脚边砸出涟漪,通通像是没出现过在他的人生一样。
  下城区有片荒废的轨道,那时他们经常去那里,魏迹站在钢铁轨道上,外套被风灌得猎猎作响,他冲着天空大喊,裴寂青就在刚刚静静看着他,他的眼睛跟天空一样好看,只有魏迹一个人记得。
  裴寂青像被格式化的旧手机,连回收站都清得干干净净,连当年纹在身上的誓言都褪得不再清晰。
  魏迹把嘴角弯成一个弧度,却没有多大笑意:“……难怪,你为了嫁给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你把自己包装成了什么?出身优渥的豪门贵公子?还是天真烂漫的裴家少爷?我说呢,你明明是……裴家有omega,怎么能让你跟沈晖星结婚。”
  魏迹从前没资格知道这些有钱人之间的游戏,他现在懂了,所谓婚姻都是交换的筹码,裴家有正经的儿子,怎么会让裴寂青一个私生子和沈晖星结婚?除非就是到了不得不让裴寂青出去的程度。
  魏迹脑子里不免有了个猜测,那就是婚前或许沈晖星就把裴寂青标记了,或许是别的。
  他之前以为裴寂青哪怕最开始不是情愿的,他可以等到他离婚,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他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补偿他们的过去。
  可裴寂青如此紧张遮掩过去,否定他的靠近,那他对这段婚姻根本就没有一点不情愿,魏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觉得裴寂青跟他一样卑劣也好。
  “你受不了我当初欺骗你,可你现在也是这么对沈晖星,你是真的幸福吗?”
  裴寂青说:“不一样。”
  魏迹:“有什么不一样,我欺骗你也是为了不伤害你。”
  裴寂青怕再下去他们都要失态,匆忙结束话题:“魏迹,我不想谈这个。”
  “裴寂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为了嫁给沈晖星,这么虚伪地活着就不难受吗?”
  裴椋自从腺体受损后,就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甚至现在有人提起,只说裴家还有个儿子,外人是绝对不知道的这件事。
  裴寂青想,不会有人觉得他是被命运推到此处,连曾经最了解他的人也如此,觉得一切都是他的处心积虑。
  那沈晖星会怎么想呢?
  他的确不无辜,也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戏码,不过是他在每个三岔路口都选了最鲜血淋漓的那个方向。
  当初是魏迹,现在是沈晖星。
  裴寂青捏紧手里的杯子冷声开口说:“随便你,反正你答应我了的,至于那些东西你拍下了,就是属于你的,拿走吧。”
  魏迹开口说:“那是属于你的,我不会要。”
  裴寂青懒得费心纠缠说:“随便你。”
  魏迹:“我都要上你的节目了,沈执行官到时候看了,不会吃醋吧。”
  魏迹显然不知道沈晖星根本不会看裴寂青的节目。
  沈晖星这个时候朝裴寂青的方向看了过来,裴寂青连忙朝他微笑招手,那笑容实在是看起来乖巧甜美,沈晖星喉结滑动半寸,把视线又从裴寂青那里撕了回来。
  裴寂青变脸比翻书还快,对魏迹开口说:“随便你怎么样吧,我知道你不会干那种无聊的事,魏迹,你要是真是那种人,当初阿龙的女儿你不会去管的。”
  心脏好像炸开了些细小刺痛,魏迹瞳仁一缩,连声线都压低了些许:“这么多年,说不准的。”
  裴寂青随即用香槟杯跟魏迹的碰了一下,而后就走到沈晖星身边。
  香槟杯相撞的脆响还在魏迹耳边,裴寂青已经重新回到了沈晖星的身边。
  魏迹看着裴寂青挽着沈晖星的手,很轻易地就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中,和对面的人言笑晏晏地打招呼。
  宴会厅穹顶垂落的光像是金箔雨簌簌落在他肩头,连笑涡里都酿着琥珀色的光。
  沈晖星搂住他的腰,裴寂青会条件反射地往他肩头靠了靠,玻璃幕墙映出他们交叠的影子。
  沈晖星掌心烙在裴寂青后腰的动作太娴熟,他们与议员碰杯,他们像是真正相爱的模范夫妻,不会留半寸克制的空隙。
  魏迹用力捏着酒杯,一口吞下手中的香槟酒,咬牙切齿,表情有些扭曲。
  香槟滑过喉咙像灌了铅水。
  魏迹想起当初他们流亡那段时间,裴母过世了,裴寂青生病了在床上蜷成虾米,是心理导致的腺体上的病,而后又打了劣质药品,止痛片也无济于事。
  他瘦得厉害,魏迹花了最后的钱买了一块草莓蛋糕,他希望裴寂青吃了能不那么难受,他们一人一口在廉价旅馆里分食着,魏迹握着他的手腕难过。
  裴寂用指尖描他眉骨说:“我觉得好多了,魏迹,谢谢你的蛋糕。”
  他们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魏迹捏着裂开的杯脚,玻璃碴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魏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恨了,裴寂青以为他是在恨他。
  其实不是的。
  魏迹是在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如此健康美好的裴寂青,早就不属于他了。
  他和裴寂青的回忆里,只有下城区阴沟腥苦的味道,没有什么美好的事。
  魏迹想自己现在看着裴寂青一个人幸福,他还是心有不甘,明明他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沈晖星有个好出身,而他是下城区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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