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楚凤依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速度很慢,她眼中燃着怒火:你耍我?
乔潇潇静静站着,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疼吗?
楚凤依咬牙切齿:废话!
乔潇潇的眼神骤然转冷,声音却微微发颤:你摔这么一下就疼,那姐姐呢?她都出血了。
凭什么啊?就算是亲妹妹就能这样对楚心柔吗?
杨绯棠见乔潇潇这仇报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看你买了涮火锅的食材?咱俩去准备。
她刻意留出空间,让姐妹单独相处。
厨房里,水声哗哗作响。乔潇潇机械地冲洗着蔬菜,眼神却飘忽不定,思绪显然早已飞远。杨绯棠一边择菜一边暗自感叹,要是换作是她,早就按捺不住追问个不停了,可乔潇潇偏偏能沉得住气。
直到洗完最后一根茼蒿,杨绯棠终于憋不住了:*你就不好奇心柔的过去吗?不好奇她那个妹妹?
乔潇潇伸手拧紧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她点点头:好奇。
从第一次看见姐姐深夜不眠,裹着毯子在月光下无声落泪时,她就无比渴望了解那些藏在楚心柔眼底的往事。
杨绯棠挑眉:那你怎么不问?
乔潇潇抬起眼,目光澄澈:杨姐姐,你好奇我的过去吗?
杨绯棠一怔,随即用力点头。怎么会不好奇?若不是顾及这小崽子的自尊,她早就刨根问底了,她侧面不止一次跟楚心柔打听,可人家就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乔潇潇轻声反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杨绯棠一时语塞,被一个孩子反将一军,她抿了抿唇,定定地注视着乔潇潇。灯光下,她的侧脸沉静而通透。
这一刻,杨绯棠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楚心柔从一开始,就对这孩子与众不同。
因为乔潇潇的心,像月光下的露珠,敏感、细腻,又晶莹剔透。
姐妹俩在房间里谈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锅的热气早已散尽,只剩下凝固的红油静静躺在锅底。
当时钟指向九点一刻时,房门终于被推开。楚凤依缓慢地往外走,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转身时眼眶通红。
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就是嫌弃我,所以才不肯回家。
楚心柔站在阴影里,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她的嘴唇轻轻颤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乔潇潇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擦碗的抹布。她看着楚心柔挺直的背影,纤细的肩膀明明已经不堪重负,却还要倔强地撑着,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突然很想要上前抱抱姐姐。
如果说刚开始,乔潇潇还带着点疑惑,不明白杨姐姐嘴里的楚凤依比较特殊是什么意思,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捕捉到楚凤依转身时略显蹒跚的步伐,以及右腿那微不可察的滞涩,某些模糊的猜测渐渐在心底成形。
开吃开吃!
人一走,杨绯棠立即跳了出来,她拉着楚心柔去餐厅,给她按在了椅子上,又给火锅加上水,快来啊,潇潇,别傻站着,饿死我了!
很快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红油在锅里翻滚,平时最活跃的时间,此时却没有人说话。
杨绯棠清了清嗓子,开始将自己的冷笑话了,你们知道为什么火锅最适合哲学家吃吗?
楚心柔的筷子停在半空,乔潇潇默默抬头。
因为杨绯棠一本正经地说,每个食材都要经历人生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哎,生的,看山不是山,哎,它半熟,看山还是山,哎,它煮老了!
乔潇潇的嘴角微微抽动,楚心柔轻轻叹了口气。
见气氛依旧凝重,杨绯棠又捞起一块冻豆腐:那你们知道冻豆腐为什么这么有内涵吗?
她自问自答:因为它懂得在沸腾中保持冷静啊!
楚心柔终于放下筷子,轻声道:绯棠
好好好,我闭嘴。杨绯棠举手投降,小声嘀咕,我这叫以食喻人,多深刻啊。
这顿饭,在沉闷中结束。
杨绯棠走的时候还很不放心楚心柔,压低声音说:要不你今晚去我那住吧?我给你弹琴,疏解心中郁结。
楚心柔无力地抬了抬眼,绯棠,我已经这样了,你放过我吧。
杨绯棠:
到了晚上,柔和的灯光下,乔潇潇的笔尖在作业本上轻轻游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目光不时掠过楚心柔腿上的伤口,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刚才她已经小心翼翼地给姐姐涂了药,现在看着总算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楚心柔坐在一旁,纤细的手指仔细叠着衣物。
天凉了。她轻声说着,将一件加绒外套放进箱子最上层,村里比城里冷得多,早晚一定要记得添衣服。
乔潇潇抬起头,看见楚心柔苍白的侧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
手机我帮你设置好了。楚心柔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紧急联系人是我,24小时都不会静音。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任何事都可以打给我,记住了吗?
乔潇潇点点头,眼圈有些湿润。
回程的车票楚心柔将叠好的毛衣轻轻压在箱角,别买硬座了,十二个小时太熬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要知道对自己好一些。
乔潇潇望着灯光下楚心柔单薄的背影,那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条脆弱得令人心疼。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终于啪嗒一声落在桌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当双臂环住楚心柔肩膀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
这是乔潇潇在心里想象了千万次,却从来不敢做的。
她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发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终于,楚心柔紧绷的肩背终于慢慢放松,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乔潇潇手背上,我没事的。
乔潇潇鼻尖一酸,将脸更深地埋进楚心柔的发间。熟悉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都是这个味道伴她入眠。
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不问伤痕,不诉苦痛。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剪影温柔地投映在斑驳的墙面上,两个身影在光影中静静相拥。
乔潇潇清澈的眼眸映着暖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楚心柔望着近在咫尺的干净面容,嗅着她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茉莉香,忽然觉得心头那些经年累月的褶皱,正被某种温暖的力量一寸寸抚平。
她轻轻将下巴抵在乔潇潇肩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有人都说我妹妹的腿,是因为我没的。
乔潇潇心头猛地一颤,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太知道这种痛了!太能感同身受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楚心柔已经独自背负了太久太久。此刻,在这个气息干净的孩子面前,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却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可只是刚开了个头,哽咽就堵住了她的喉咙。
感觉到楚心柔情绪的波动,乔潇潇顾不得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立刻收紧双臂,将颤抖的姐姐更深地拥入怀中。
楚心柔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而乔潇潇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夜深了,她轻轻牵着姐姐微凉的手,带她走进画室。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坐在画架前,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各自的心事。
素日里,楚心柔的笔触总是温柔细腻,画布上多是明媚的风景与绚烂的色彩,而乔潇潇则习惯用大片的暗色调表达情绪。
但这一晚,画笔在画布上停留得格外久。
楚心柔的画布上,两个手牵手的简笔小人被抽象地勾勒出来,身旁是一片黑红交织的漩涡,像是要将她们吞噬的深渊。
而乔潇潇的画布上,破天荒地铺满了金色的阳光与绽放的花朵。
她们好像在某种意义上进行了交.融。
原本乔潇潇已经买好了车票,可她临时改变主意,说什么假期生意好,要去富民街赚一笔再走。
她嘴上这么说,可傻子都听出来是舍不得楚心柔,担心她才留下的。
楚心柔看着她欲言又止,本来想劝两句的,可在对上潇潇那双满是倔强的眼睛时,选择了沉默。
现在的潇潇,可不是刚来的时候,低着头,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敢说的孩子了。
她有主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