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男人们跑着马对着图样看了一回,又热热闹闹地说了一回,便又赛马打猎。
  看见元福在河边聚精会神地蹲着看鱼,老九上来摸摸狗头:“元福,等以后爷建好了房子,给你留个小狗窝,你也来我这儿住一阵如何?”
  李盛用尾巴扫了他一下,转了转耳朵不说话,他在老四府上那都是单独的一间屋子,现在把隔壁的一间也给他收拾出来放各种窝和垫子了,到你就那变成一个小狗窝,消费降级,才不要去呢。
  第163章
  康熙四十七年夏天,夏天,皇帝出巡塞外,皇太子、直郡王以及十三胤祥还有几个小皇子随行伴驾。
  在队伍开拔之前,十三皇子胤祥来四贝勒府上找四爷,两人在书房谈论了一下午。
  胤祥进府门的时候还是一张笑脸,但是进了书房,待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便收了笑脸。
  他示意四哥让人在外面守着,低声道:“四哥,皇阿玛私下给了我一支二十人的小队,明着让我护卫太子,暗地里是让我监视太子行动,若有万一,不用奉旨,就地擒下!”
  胤禛惊得手上的茶盏都端不住,身子前倾,茶盏便“啪——”一声砸在地上。
  他稳了稳神色,假意对着外面怒道:“没看见你十三爷晒得一脑袋汗,还上这么滚的茶来?糊涂东西!去厨房端两碗酸奶来!”
  两人收了声,待冒着凉气的酸奶端上来,谁都没心情碰,胤禛皱着眉头低声走近旁边座位上的十三,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不曾?”
  “皇阿玛这些日子越来越不满意太子了,蒙古王公进献上来的名马,他的门下奴才竟敢半道上截夺,皇阿玛便骂他,说太子将来必然要败坏国家,戕贼万民,我在外面等着传召听了这么一句,真是心惊肉跳。”
  胤祥呼出一口气来,两只手颓然地抱住头弯下腰,声音闷闷地:“我现在去太子那里也不像以前了,前几年皇阿玛让我去亲近太子,太子待我也颇为信任亲热,还交代差事给我,这两年太子与皇阿玛有了嫌隙,我在太子那待着也不自在,两回里有一回说上话就不错,太子这两年心思着实是深沉了不少,那次我陪着他在后面跪送皇阿玛,太子爷那眼神,就跟草原上夜里的狼一样。”
  说完,他直起身子,眼眶都红了,有些脆弱地看向眼前的四哥,小时候,在书房里是四哥带着他描红练字,教给他算学,这些年来,也多有扶助,他没有同母的兄弟,四哥,就是他在诸位兄弟中最亲近的一个了。
  他的手都有些颤抖:“四哥,我是真害怕。”
  胤禛安抚地拍拍弟弟的背,替他难受。
  这活儿是两边不落好。
  太子那边若是并无异样,十三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太子岂能看不出来?就算索额图没了,太子数十年的积淀也不是可以小瞧的,世事无常,皇上毕竟疼爱了他几十年,若真有一日这对父子尽释前嫌,十三横在中间算什么?太子奈何不了皇阿玛,难道还奈何不了十三?
  可是皇阿玛那边呢?十三若是过分严苛,便有不敬兄长不爱手足之嫌;若是宽容了太子,便是不忠君父不尊皇令。
  十三失了母妃,妹妹指婚蒙古,若是真有个万一,他那一家子妻儿,还有两个妹妹,该依靠谁去?
  胤禛心里一揪一揪地疼,这个弟弟生性就懂事体贴,从小就跟着他后面四哥长四哥短,若是撇开血缘关系,他私心觉得十三比十四更让他心疼。
  皇命不可违,他只能暂且安慰弟弟:“十三,别慌,皇上身体康健,又大权在握,军中都是皇上自己的人,怎么说,太子也不可能谋反,你谨慎着点,你是皇阿玛信重,才命你担了这场干系,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康熙对太子的猜疑和忌恨,太子不谋反,但是皇帝觉得太子早晚要谋反,再也容不下他。
  谁都没料到,这场风波来得这么急。
  九月初二,皇帝白天行猎稍有风寒,诸位随行大臣及皇子都来问安,但皇太子不知道为何姗姗来迟,且“面无异色”,康熙便心中不乐。
  康熙躺在塌上,看着自己手上的皱纹,再看看面前正是壮年的皇太子,心下恻然,想到白天蒙古贵族在太子面前躬身行礼时候太子傲然视之,在自己这个皇父面前竟也丝毫无谦卑之色!
  康熙第二日便好了些,但随行队伍中的十八皇子胤祄又病倒了,这病来得又急又凶,不过两日,在九月初三晚上,十八皇子便已经水米不进,康熙焦心不已。
  小十八是他近些年宠爱的王氏所出,一向聪明可爱,年事已高的康熙老来得子,且小孩子童言稚语,心性单纯,不像是哥哥们那样争权夺利彼此争斗,只对他一片濡慕之心,因此这个小皇子很是受宠,康熙眼见着小儿子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心中痛苦不已。
  这时候皇太子又一次出了错。
  胤礽平日里对小弟弟们没什么感情,他平日起居都在东宫,跟这些小皇子们连面都见不上两次,且小十八的母亲只是一个汉人而已,排行又靠后,他哪里看得进眼?
  且他从小到大都是最得皇阿玛偏心关注的一方,当年宫中皇子先后起了天花,只有他是皇帝亲自照料,其他人不过是挪出宫外太医看顾罢了。
  胤礽从小就被索额图告知,他是储君,身份高贵与其他皇子不同,耳朵边听了这些年,目无下尘的高傲性子早就养成了。
  因此,胤礽来探望小弟弟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无多少真情实感。
  康熙多年身处高位,精明厉害看透人心,正心疼着小儿子,见着太子如此,只觉得他冷酷心肠,对亲弟弟毫无疼爱之心,将来若要是他继承大统,这些小皇子们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
  又想起前两日自己生病太子也是这样不为所动,康熙一时间触动心绪,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不孝不悌,竟是全忘了他这些年的教导了!
  于是康熙不顾帐中还有其他大臣皇子,当场便指着太子怒骂一通,把他撵出去了。
  胤礽被骂得面色赤红,回了自己帐篷更是又生气又害怕。
  皇阿玛就算是再不满意自己,他如今也还是太子,是半君!怎可在这些外人面前就这样斥责自己?竟是全然不顾自己的体面?!
  但是他又不可避免地恐惧起来,皇阿玛从来没有这样在重臣面前斥责自己,还骂得这样重,不孝不悌,有这样的评语,他还能做太子吗?
  还是皇阿玛早就存了废黜之心,只是借着小十八的病逝发作起来?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瞥见外面站着的侍卫,他下定主意,晚上去探一探皇父的心意,白日里说不定是皇阿玛一时间气急攻心,他前去请罪便是了。
  若是皇阿玛依然待他这样严酷,胤礽握住拳头,这两年年来他也受够了这种不上不下的煎熬日子,若一味的忍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皇阿玛既然待他毫无疼爱之心,他便要早作打算了!
  夜晚,都歇下后,皇太子胤礽说自己要走一走散散心,让侍卫们远一些,胤祥上来询问,被他怒斥离开。
  胤祥也不能跟当事人说是皇上命我来监视你的,太子毕竟是君,他是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太子带着两个侍卫,但太子已经不耐烦了,他盯着人目光狠厉:“怎么,十三弟得了皇阿玛看重,这是连孤也要管教起来了?”
  胤祥无奈退下,只在远处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太子孤身一人前往了皇上的大帐,才放下心来,太子不可能亲自上阵去刺杀皇帝,且方才他也注意了,太子身上并无什么兵器,想来是太子要去找皇阿玛说些什么。
  胤礽便独身一人前往父亲的大帐,谁知刚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太子”、“宗庙”之类的话,胤礽只觉心跳如擂鼓,便也不进去,只借着夜里暗影遮住身形,慢慢靠近想听得仔细一些。
  谁知还不等他靠近,他在帐外的影子便被人察觉,只听得一声斥问:“谁在那里?!”
  胤礽便赶紧躲到一边,悄声离开了。
  康熙已然被惊动了,唤了侍卫进去询问,听说有人窥视御前,不由得大惊,连忙吩咐人查问,同时安排加强防守。
  皇帝的人还有谁能挡得住?因此,不到两刻钟消息便递上了康熙的案头。
  明黄色衣裳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子了!
  康熙更是悲痛恼怒,这个儿子要干什么?!窥伺帝踪,他要谋反不成?!
  “不必惊动太子,令人去查十三阿哥方才在做什么?”
  当时便对旁边人冷笑道:“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而已。”
  说自己身边危机四伏,今天不被害死,明天也逃不过,他也只能戒备谨慎而已。
  至此,康熙已然有废储之心。
  这话他敢说,旁人谁敢听?满屋子人都慌忙跪下低着头惶恐不已,只恨自己偏偏怎么就听见了这要命的话。
  就在这几乎能把人憋死的窒息气氛中,在床边看护的太医赶忙出声:“禀皇上,十八阿哥又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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