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大明选官也是要看脸的,一个文官,若是伤了面孔,就不好面圣了,你要把我关起来,那我就堵死你的青云路!
  但是他把火压住了,十年寒窗不容易,何况这一看就是被扔出来的炮灰,他就算是要报复,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
  但是,既然做了人家的刀,就要有遇上硬茬子被磕掉口子的觉悟,他好歹也跟着二凤几十年,要是让这人欺负了,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是一定会做些什么来回敬的。
  至于这人是不是一片忠心只是单纯劝谏,李盛冷笑一声,屋子里一堆大佬,武臣、勋贵、文臣、皇亲、内监......朱紫成列,他一个随行的小官,怎么就敢顶着一堆人的面说这种话?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新君是何等疼爱这只猫,非得顶着人去惹不痛快吗?整个大明朝,也不过只有一个海瑞!
  李盛怒气稍减,恢复理智,这是一次对新君的试探,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们不知道,猫猫居然能听懂话。
  当年朱厚熜的堂兄,武宗临朝,就极爱圈养虎豹等猛兽在宫中,如今在宫中也有不少。
  今日之事,完全可以解释成臣下忠心一片,一心为君为国,生怕新君也像他堂兄一样。
  若皇帝欣然接受,那很好,说明皇帝是个听得进话的人,文官们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皇帝,宋代仁宗,明代弘治,不外如是。
  新君不过十几岁,又是小地方的藩王世子,只需要按照大臣们设定好的治国方略去执行就够了,听话,就是少帝最好的优点。
  若是这位新皇帝不允呢?倒也无妨,科道劝谏,本职而已,皇帝也不能怪罪。
  想到这些,李盛眨了眨眼睛,他们等耍心眼,难道自己不会吗?
  李盛放开这人,垂下耳朵和尾巴,整只猫都蔫耷耷的,转过身来对着朱厚熜非常可怜又悲伤地叫了一声,然后三两下跃上外面的墙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急得站起来往这边走的铲屎官,便义无反顾地跑掉了,几个起跃就没了身影。
  人际交往中,双方关系想来是你进我退,今天如果让对面压住,那小朱的威严何在?他这个铲屎官日子不好过,难道本猫猫还能好过
  但是,这人确实也不好处理,要是上纲上线,未免显得新君没有气量。
  但如果这件事情的后果比较严重呢?如果是以臣凌君,还未到京城,就逼得新君的爱猫不得不逃掉以免被抓住囚困呢?
  你这妥妥的是孩视皇帝,毫无尊卑,不敬君父啊!
  攻守之势异也。
  闹过这一回,想来朝中应当会老实一阵子。
  于是李盛立马就戏精上身演了一回,至于朱厚熜可能会伤心?李盛很渣地表示,只有失去过才会更珍惜,他既然要立志成为朱厚熜生命中最重要的猫,以后在他要走歪路的时候一爪子拽回来,这么重要的角色,不经历一些波折怎么能加重分量呢?
  实在不行,那就晚上偷偷回来看看他嘛。
  于是李盛就很渣男地撇下朱厚熜,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屋子里的人们都惊呆了!
  ——新帝的爱猫不但外表神异,而且居然极通人性,竟然能听懂人说话,这人胡乱说话,把猫猫气跑了!看那最后不舍但又决绝的样子,该不会是怕真的被抓起来关着,被吓到了,再也不回来了吧?!!!不要啊!!!他们挤进迎接新君的使团中是为了混个迎立之功,不是为了触人霉头得罪新君的啊!!!
  等猫影看不见了,大家转过脸来,就看到新帝脸都黑了,面上风云变色,也不管他们,一边喊黄锦过来一边急步走到外面叫人去找昭昭。
  昭昭灵异无比,刚才看他那一眼分明是被伤了心。
  他想到昭昭一心为自己,连着几个夜里在张家看护张景明长史,又为自己保下了这位老臣;为自己联接孙家姑娘,使自己能全了父亲生前心愿,既得贤妻又有助力。
  在昭昭眼里,这些人只怕都是自己的下属吧,但是刚才那人出言不逊,他竟然就容忍这等人胡言乱语,再想到最后猫猫那一眼,他觉得,昭昭一定是觉得自己不护着它伤了心,觉得自己也要把它关起来,生了气,于是不要他这个主人了。
  朱厚熜气得拳头都硬了,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一片人,语气冷淡,再不复方才谈笑时的和悦:“诸位都是朝中栋梁,自有心胸,今日竟是连一只狸奴也容不下吗?还是说,我等自安陆而来,实在不知京城宫中规矩?”
  无论是为了昭昭,还是为了自己,他若不作态,只怕就被人当软柿子捏了!
  “臣等惶恐!”
  满屋子的人插烛般跪下去,什么叫京城规矩?新君既为皇帝,他就是京城的规矩!
  朱厚熜讽笑一声:“诸君请起罢,束于笼中,驯养性情,昭昭在安陆兴王府中,向来是随行自由,这几个字,听着真是让人不痛快啊!”
  说罢,便拂袖而去。
  剩下的一堆人更惶恐了,方才经皇帝的口一说,他们听着都害怕了,新帝是在说猫,还是在暗讽自己?
  他们望向屋子中间那个已经站起来吓傻了的倒霉蛋,无论是谁的授意,又或者是他自己犯蠢,但现在,结果已经造成了,要是目光能杀人,这会儿他已经被大家万箭穿心了。
  第113章
  正主撂摊子走了,剩下的一堆人慢慢站起来,毛澄站起身来,过来盯住那个小官的眼睛:“你过来。”
  毛澄与杨廷和交好,自然知道这其中有杨公授意,但是,杨廷和的本意绝对不是这样的!
  冯致只觉得两条腿都发软,像是个木偶一样跟着进了后面,刚进了屋子就禁不住跪倒在地上:“大人救我啊!”
  杨廷和是当年他的座师,在朝中官居首辅,他自然想要巴上去,也好让这位大权在握的首辅大人能拉一把自己,当官的,谁不想往上攀呢?
  但是杨大人的门生多了去了,眼巴巴等着他提拔的人才也多得是,他不过是个科道小官,如今年过而立,在官位上蹉跎数年不得寸进,就这个天分资质,根本就不在杨廷和眼里。
  朝廷年年科考,有的是人向杨先生献好,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底子干净,又有冲劲儿,自己拉一把,便是他一辈子的恩主,有这么多选择,他又何必用冯致呢
  但是阴差阳错,新帝迎立的使团筹备时,他祖籍正好是安陆,为着这一点缘由,他又自己使了使劲儿,终于挤进了这个使团里。
  临行前,他只接到了一点意思:“若有机会,小心试探试探新帝的性情。”
  他不过是寻常劝谏,又怎么知道,一句话戳了新帝的肺管子,那猫回得来还好,若是回不来,那他往后......
  毛澄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只恨自己没能在这厮刚开口的时候一脚把他踹出去,连累得满屋子人都担惊受怕!
  但眼下,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帮着去找了。
  李盛跑出去找了个窝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了黄昏时候,这个大窝的主人回来了——是一只大野鸡,怒气冲冲地就要过来啄死这个侵略者,李盛有些理亏,马上就逃跑了。
  他在外面游荡到夜里,看着天黑了,就开始悄咪咪地往驿馆那边走,至于朱厚熜一行人会不会已经离开了——要是小朱对他连这点情谊都没有,那他还搞什么事情,趁早躺平算了。
  到了驿馆,果然兴王府的熟面孔们还在,李盛在系统的帮助下迅速锁定了朱厚熜的房间,一路溜着墙根过去了。
  屋门已经关了,李盛跑到窗户跟前,借着一个灯架子掩护,伸出前爪拍了拍窗户。
  朱厚熜因为白天的事,烦躁得坐立不安,这会儿正坐在床前闷闷地,忽然就听见窗户那边的响动,以为是蚊虫往明光这边飞撞在了窗户上,心里更恼怒了:“黄锦!黄锦!你的差事”
  忽然,他噎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点点猫耳朵形状的影子。
  朱厚熜赶紧过去小心地开开窗,就看见昭昭正蹲在窗口大眼睛看着他,看见他过来了还歪歪头。
  宝贝大猫猫失而复得,朱厚熜心跳都快得不得了,感觉手心都出汗了,正想说话,就被塞了一嘴毛毛。
  李盛看见他要张嘴,立马一甩大尾巴,把尾巴堵在了他嘴边——给老子闭嘴吧你!
  李盛对着铲屎官眨眨眼,试探性地把尾巴撤下来,看见他不说话了,这才满意地一甩尾巴进了屋子。
  朱厚熜脑子快,很快就闭嘴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昭昭的心思——昭昭一定是害怕别人知道它回来了还要把它关起来,所以才不敢出声的!
  想到这,十四岁的少年心里更恨了——老子是进京当皇帝的,不是当孙子的,可恶的方致,呜呜我的昭昭好可怜!
  李盛进了屋子里就冲着桌上的点心去了——大半天没吃饭了,饿死猫了!
  看了半天,只有三盘子点心,这吃个啥啊!
  李盛蹲下来生闷气,宴席上也就罢了,朱厚照新丧,小朱也不好主动要肉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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