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同时假意温驯地向她承诺,“等这件事过后。我发誓,bb,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时闻平静反问,“包括我离开的自由?”
  “既要利用我,又不放弃离开我。”霍决弯着嘴角,眼底却是冷的,“不觉得这样太贪心了吗。”
  “你做再多。”时闻目光复杂,却谈不上失望,只是指出事实般的平铺直叙,“说到底,还是在逼我。”
  “我需要你。”
  霍决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像在压抑本能的阴沉与冷戾。
  “人的行为本质受利益和欲望驱使。我想要你,想你开心,仅此而已。你了解我,时闻。我绝不可能为除你以外任何一个人做这些事,更不会为了一株盆栽、一个玩具花费这种程度的时间和心思。你不愿意承认我可以和你一样。那这究竟是什么感情,由你来定义。”
  在名利场里浸染生长的男男女女,真心都裹藏在明码标价重重利益之下。
  情真意切地说爱,会被耻笑。
  时闻重感情,不会将自己置于天平刻度之上。却也见惯了等价交换的婚姻交易,不会天真地认为那是错的、或是违背本心的。
  霍决不一样。
  时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他对爱的感知很薄弱。也无法从她身上攫取任何物质层面的利益价值。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她这个人而已。
  霍决也没有期望从时闻口中得到对这番话的回应。只低头垂眸,心不在焉地捏玩她的指尖。像是某种无形的连接。每捏一下,她的心脏就麻痹似的震颤一下。
  而后便听见他低着姿态转移话题,“别的不论。我觉得我今天做的事,至少值得一点小小的奖励。你觉得呢?”
  时闻心尖被他捏得发软,嘴唇紧抿着,没有作声。
  于是霍决自顾自替她同意了。
  “尾戒你不肯收。”他慢声,“那我换你一个问题的答案。”
  时闻直觉自己不该答应。
  但谁都知道,对于霍决而言,再有礼貌的询问,都从来不用作征求意见的方式。
  “给我一点提示,bb。”他俯身过来,额头抵住她,又轻又低地问,“我究竟需要怎么做,究竟需要往哪一个方向努力,才能通过这场漫长的考验?”
  落日将坠。夜晚迫在眉睫。
  那双沉黑眼眸像一张无形织就的网,望入深处,一瞬不瞬地拢住她。
  时闻像被捕获了,四肢与肺腑都不安地收束着,心底知道危险,却仍不由自主伸手去碰他耳骨。
  他因此变得更加危险而温驯。
  “或许。”时闻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轻得被瞬间吞没进海浪里,“等到你意识到所谓的‘爱’,并不是一场考验为止。”
  海面只余零零碎碎的一片闪。
  天边流浪着最后一朵玫瑰色边缘的云。
  它正在燃烧着,随时准备烧成灰烬,以彻底融入黑蓝的夏夜里。
  时闻给出的,显然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霍决视线落在她翕动的嘴唇上,似乎在思考究竟是让她闭上,别再说难听话,还是直接吻下去。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他彬彬有礼地请求。
  “额度用完。”时闻与他鼻尖对着鼻尖,态度冷酷,“你可以问。我不一定回答你。”
  霍决听而不闻,直直望落她眼,山眉薄唇,在黄昏里说不出的英俊贵气。
  “这五年间——”他问了出口,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想过我。”
  完全不像他性格的一句问。
  无论是内容、语气、还是眼神。
  一切都是生涩的,像植物掩埋地下的青苦的根茎。
  以至于令时闻瞬间意识到,前一个问题,只是无关紧要的掩饰。
  后一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要试探的真心。
  海水潮湿。
  空气寂静。
  时闻心里雾蒙蒙的,好像马上就要下一场雨,将森林里所有覆盖蛛网陈尘的花茎枝叶冲刷干净。
  可是她不愿露怯,不愿这么轻易就低头,嘴唇抿了又抿,才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没有”。
  霍决面无表情注视她半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轻地笑了笑。
  “我也想你。”他垂着视线,目光沉沉在她脸上梭巡,叹息般低声剖白,“日出日落。”
  “……治下幻听。”时闻心脏一缩,很不自然地揪着他耳朵,要将他往外推,“我说没有。”
  霍决毫不抵抗被她轻飘飘推开,手背打在柚木桌上,将两杯香槟碰得泛起玫瑰色波浪。
  “是吗。”
  他形容懒散地倒在沙发靠背上,指尖捻住香槟杯,抚平情绪地晃了晃,顺势递到她面前。
  却又没打算让她接,只静静望着她,拿冰镇过的杯沿风度翩翩地碰一碰她眼下痣。凉丝丝的触感。像是爱抚。又像因为季节更迭而融化的一片雪。
  而后收回,慢条斯理啜饮一口。
  “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他喉结滚动,俯身遮住新鲜的夜空,在落日余晖中向她再度吻落。
  “我比五年前有长进,bb,而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会骗人。”
  第56章
  与过往的每一年如出一辙。
  时闻生日这天,一场狂风骤雨席卷了云城。
  这座城市历来与恬淡、婉约之类的词语不相关。夏季暑期,晴时郁热狂放,雨时滂沱野蛮,从来没有什么曲折迂回的缓冲地带。
  濛濛雨幕中,一辆摩纳哥蓝宾利跨过佛手桥,匀速驶向南山沿海。
  时闻独自坐在后座,无声浏览手机屏幕里滚动的财经新闻。刷下来几乎每一个媒体账号,头条资讯都与沈氏集团有关。
  在他们得到霍耀权的承诺,离开亚港以后,事情的发展一如霍决所言——
  x.slide石破天惊发布第一篇沽空报告。文中措辞指控极其严厉,质疑沈氏集团伪造客户关系、夸大收入、虚减成本、于关键节点更换审计师,并称其市场份额、产品安全、负债表、收购业务等均存在造假行为。
  因x.slide成立以来未尝一败的辉煌战绩,及其逻辑清晰、证据翔实的报告内容,此篇一经发出,市场反应极其剧烈,沈氏集团当日股价迅速跌停。
  翌日,沈氏集团发布回应公告,速度算不得慢,但内容避重就轻。仅态度强硬地驳斥x.slide的调研报告并非事实,却难短时间内给出直接有力的澄清还击,不足以挽回颓势。
  在他们公告发出的三小时后,x.slide蓄谋已久的第二篇报告紧接而来。这次报告直指管理层风险。先是曝光沈氏集团前年巨额收购新成立的科创公司,实为隐秘的关联方实体,管理层通过关联方交易进行利益输送,暗中获利。后又披露管理层挪用大笔资金投资境外风险产业,资金无法回收,连锁反应导致在建十余个项目停工,涉及债权银行多达二十余家,偿债能力极大存疑。
  短短几个交易日内,沈氏集团股价一路暴跌至破发,被迫申请停牌。
  很快,又有沈氏董事会成员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内幕交易及短线交易,而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传出。监管机构恰如其分的介入,可谓雪上加霜。
  而x.slide甚至还手握第三篇关于沈氏船业的实地调研报告。犹如湾鳄潜伏,半遮半露,正在耐心等待最后一个绞杀时机。
  确认完云城警方最新发布的一篇通报,时闻切掉应用软件,打开邮箱键入给主编的回复,随后将手机锁屏,反过来倒扣在一边。
  易觉财经跟这起事件跟得很紧,聚焦报道和趋势前瞻一篇接着一篇发。因为羊群效应与情绪传递效应,铺天盖地的舆论直接放大了市场的失望情绪,无形中更加重对沈氏集团的负面影响。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时闻和顾宁的努力和决心。
  然而事情明明推进得这么顺利,许安怡那边传来的也都是好消息。
  时闻心中却隐约有不安预感。
  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次沈夷吾的腌臜手段。
  且不论时鹤林被栽赃的那场车祸,以及许朝诚殒殁在日本的那条人命。光是发生在时闻自己身上的,一次绑架行凶,一次入室警告,就令人不得不防备他接下来会有的动作。
  时闻心中沉思,远眺窗外,指尖无意识捻弄着皮革座椅的绗缝。
  这场大雨从北到南,浇透了整座城市。
  海是灰蓝的一湾。山路盘盘。途径的翠微淡成一袅青烟,车辆误闯入内,行迹即被吞没。
  开车的是列夫。
  霍决不在车上。
  他前日接到霍耀权电话,临时飞了一趟京城,今日压缩时间匆匆赶回,又到公司处理了一下手尾。
  而时闻近段时间非必要不外出,一直待在江心岛线上工作。过去刻意忽略了几年,原也没将生日这事放在心上。都快忙忘了是今日。直到列夫下午冒雨来接,说是霍决已经等在南山,她才后知后觉想起。
  南山海拔不高,风景好,道路也开阔,雨天行驶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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