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而私人飞机一般不与民航班次共用航站楼,有自己专属的进出通道,用不上登机牌这东西。
  一次两次,或可理解成心血来潮、航线没来得及申请下来,或者临时遇见了什么突发状况。
  然而整整五次。
  那便惟有有意为之。
  登机牌上每一个日期几乎都是相近的。
  2月10日。
  1月22日。
  2月1日。
  2月12日。
  1月25日。
  印刷字体工整简洁,俨然某种细微而确凿的证明。
  不必如何细究,很容易就能理解这几个日期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每一年的正月初一。
  五年前的深冬,霍决往地理杂志上随意扎了一刀。他们听凭运气的指引,决定一起去往罗弗敦群岛,度过第一个唯有彼此相依的农历春节。
  ——“你手气真的好烂。”
  ——“我同意来当然是因为我有契约精神啊。我输得起,不反悔。这是我的美德,不是你的借口。”
  ——“好冷好冷。明年还是去看暖和一点的海吧。可以跳进去的那种海。”
  ——“不然呢?我们当然会在一起过啊。”
  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曾经随口说出的话,亦如完全没有预设过未来的空头承诺。
  夏日稠密的空气,在日暮时分徐徐舒展开来。变薄。变软。变冷。慢慢染上记忆中那片冰天雪地的自由与凛冽。
  时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突突地跳。像一枚被反复拧榨的苦橙,抑或一块被潮汐浸没的礁石,有种隐隐作痛的酸涩与茫然。
  忽而咔哒一声细响。
  又像走在一页冰封的湖泊之上,有什么随着季节更迭一缕风,轻轻地瓦解了。
  她静静垂眸,拂开似有若无的混乱念头,机械地将手中五张登机牌调换了个顺序,重新放回抽屉里。
  与她房间以前的布局一样,抽屉底下是一扇立式柜门,里面藏着一个做工精细的嵌入式保险柜。
  时闻没有试图去打开。
  尽管她直觉自己一定猜得到密码。
  日落了。
  风换了个方向吹,余晖沿着云朵边缘滴落,将远处江面晕染得波光粼粼,犹如一幅历久弥新的印象派油画。
  时闻什么都没有再想,侧坐在地毯上,远眺空气中的光影。静默无言地,等待夜晚于一片深蓝之中再度苏醒。
  *
  这晚,霍决没有守时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餐。
  直至九点多,才听见车库传来引擎渐近的声响。
  时闻待在影音室里,隔音门没关,把音量调大,继续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
  四周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飘飘忽忽地暗。
  荧幕上《绝美之城》播到临近结尾,形如枯槁的老修女轻轻吹一口气,栖息在花园餐桌上的成群火烈鸟便纷纷扇了扇翅膀,向着远方迁徙而去。
  这部意大利电影时闻反复看过许多次。
  每每心有波澜,或者亟需冷静的时候,她都会当作背景音来放。
  门口轻响。她没有回头。身侧的皮革沙发柔软地陷下去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熟悉的烟草皮革气息淡淡萦绕着,无声而强硬地侵入她的私人空间。
  一束新鲜的辛西娅玫瑰放在她的马克杯旁边。
  一只手横过她肩后,距离近了,隐约又能嗅见其中夹杂的陌生气味。清凉的、苦涩的药感,像是麝香,又或者碘伏。
  霍决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懒懒陪着看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问,“为什么已读不回。”
  时闻视线固定在电影画面上,没动,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既不负责下厨,也无所谓一个人吃饭,你想我回复什么。”
  影片进度条已经读到最后几分钟。背后是静止的夜海,男主角jep或青涩或苍老的面容来回闪现,他的初恋elisa站在海岸灯塔前,往后退了一步,对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infondo,èsolountrucco.si,èsolountrucco.”
  [最终,这不过是场戏法。对,只是个戏法。]
  霍决低声与jep同步念出最后一句台词,难以理解地挑眉,“看了这么多遍,又没什么实质内容,不腻?”
  时闻搂着抱枕,轻飘飘乜他一眼,“你管我腻不腻。”
  霍决好脾气地不计较她的坏脾气,按遥控关掉荧幕,弓身替她集齐一双拖鞋摆到脚下,“陪我下楼吃饭。”
  这时间不前不后,吃晚餐迟,吃宵夜早。霍决常年运动,体脂率和肌肉量都保持得很好,口味虽然挑剔,但饮食习惯比她健康太多。就算偶尔会下厨做宵夜,也是为她,自己并不怎么动筷子。
  时闻蹙了蹙眉,“都几点了,你还没吃?”
  霍决揽她起身,满不在乎道,“吃了顿藤条焖猪肉。”
  这个词组在粤语语境中有特定含义。
  时闻眉头皱得更深,没经思考,下意识拽住他的衣领,凑近仔细嗅了嗅。
  霍决搭着她腰,还有心情调笑,“这么主动?”
  下摆被胡乱撩起来。霍决毫不忸怩,就等她来看来可怜似的,解开领口两颗纽扣,单手把polo衫脱了。
  今早出门,他脖子上的抓痕已经淡去,恢复如常。
  结果晚上回来,从脊背延伸至左上臂,赫然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
  这和她昨日小打小闹挠出来的痕迹不一样,这是实打实的伤。虽然没破皮渗血,但是青紫吓人,乍一看都不知道有没有伤及骨头。
  “处理过了。”霍决不甚在意地捉住她手,“这药难闻。别碰。”
  时闻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惊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老爷子揍的?”
  除了霍耀权,时闻实在想不出现如今还有什么人敢往霍决身上抽棍子。
  霍决不置可否,低头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翘了翘唇角,装模作样卖起惨来,“怎么不问我痛不痛?”
  纵是原本有三分担心,见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也尽数消散了。知道他大概率没有吃亏,不是无缘无故捱这一下。
  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身体动作比思考快。时闻很不自在地揪住他耳朵,要把他往外推,“想也知道是你活该。”
  “问都不问就我活该?”
  “你现在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老爷子七十岁人,能气到动手教训你,不是你做事太混帐,还能有什么其它原因?”
  霍决听得笑起来,似乎完全不介意来自她的诋毁,胸膛微微起伏的震颤贴着骨骼传到她身上。
  听得时闻耳朵痒,不知怎的有些恼,话也不肯说了,一边推拒,一边用很严肃的表情睨着他。
  霍决丝毫不回避,抱紧了不让她走,好似很听话地开口解释,“只不过拿霍铭虎那些事,无伤大雅地威胁了他一下。毕竟是长子。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伤怀,气一气也合理。”
  这话里所蕴含的内容,绝不像他的语气那么简单轻松。
  时闻骤觉不安,挣扎的动作停下来,手指彼此攥紧,姝丽的眼定定审视他,“……你打算做什么?”
  “没打算做什么。”霍决似笑非笑,风度翩翩地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温声安抚怀中的恋人,“别皱眉。不是混账事。”
  又慢条斯理捡起刚刚电影里那句台词——
  :=
  “si,èsolountrucco.趁你生日,给你变场戏法而已。”
  第55章
  翌日,一则卢姿妤与沈钊对话的录音从外网转回来,直接被爆上了热搜。
  音频不长,仅有短短三四分钟。
  但其中内容,却每一句都足以引爆头条。
  开头是一个薄而扁平的男声,腔调慢,语气高高在上——
  “当了婊.子就没法回头,签合同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了,会发生什么你自己也一清二楚。你拿资源拿房子拿钱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现在让你履行一下义务,发挥一下剩余价值,怎么又要死要活地不愿意了呢。”
  女声哭得撕心裂肺,一直模模糊糊地嗫嚅哭诉着什么,听起来情绪极度不稳定。
  洞若观火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演技烂到公司倒赔钱吧。听话,收收泪,别把唯一值钱的脸哭毁了。跟我朋友好好玩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真的受不了…一次又一次…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让我做什么都行…沈总…沈少…我求求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我不要跟那些人…求求你…不要!不要!”
  “别说傻话,乖宝。那个被你酒驾撞瘫的可怜小朋友还躺在医院里呢,你也不想帮你顶罪的人突然改口翻供吧。jerome都惦记你那么久了,你就当偿偿影迷的愿。他的爱好没孔总那么粗鲁,不爱跟畜生操同一个洞。况且老公也在,只要你乖乖的,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受伤,耽误你接戏进组的。”
  “我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沈钊!你知不知道那头白皮猪往我里面塞什么啊!…你这是逼我去死!你折磨我…你这变态…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是非要逼我去死!我死了你就满意是不是!?徐雅然当初是不是也这么被你逼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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