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而言真低头,在羽田机场登机之前,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她的短信箱里。
——言小姐,柏行渊先生邀您会面。
见面时间在三天之后,末尾贴心地附上了定位和交通指引,语气措辞客气却不容拒绝。
言真安静地用手抚过那个名字,眸光流转,心知柏家终于按捺不住,要和她这只不安分的金丝雀谈谈了。
毕竟,她最近也可算是行事高调,动静不小呢。
真是一场鸿门宴。
她微笑,没有回复一句话,只是低头走到服务台,改签飞往b市的最快一班航班。
第65章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
与柏行渊见面的地点定在柏氏国际大厦。
大厦还在当年原址, 九岁的柏溪雪曾躲在花坛的灌木丛下哭泣。
但随着二十年来柏氏不断扩张,如今大厦规模已经接近一个园区。言真开车驶入广场,看见玻璃钢架结构在蓝天下耸立,冷峻通透, 与当年相比已是另一番气象。
她迟滞一下, 回过神时, 已到了门禁。很快便有迎宾人员走来, 微笑引她搭乘电梯。
电梯厅并没有见到其他员工,似乎仅供特殊人员使用, 言真掏出临时门禁卡,滴,果然有按键亮起。
37楼,总裁办公室。
收到短信后,她未回复任何消息, 然而一切事情都安排如此妥当, 大抵是料准了她不会不来。
她确实也来了。
柏行渊的办公室十分具有现代风格,灰白色的主调,无边界柔光灯配上大面玻璃, 近乎叫人感觉空旷。言真在门前站定,看见日光穿透落地玻璃,极目远眺,能看见北海和天安门。
而言真知道大厦背后便是颐和园, 十年前, 她还在附近念书, 周末踏青自鱼藻轩过, 西山下柳色青青,廊下便是王国维自沉处。
如今, 办公桌后的柏行渊抬起头,含笑望她:“言真,你好。”
他走过来同她握手,亲自斟茶。
言真很想把柏行渊想象成青面獠牙的模样,然而,作为与柏溪雪一母同胞的兄妹,哪怕气质天差地别,眉宇中某种的相似,依旧叫人心惊。
就在刚才,柏行渊办公室前曾有一位西装的女性走来,点头致意,要检查她身上录音设备。
言真戏谑地举起双手,问需要缴手机吗?
而女人只是摇头:“您拥有随时同外界保持联络的权利,我们只会在您同柏先生的私人会谈结束后,检查是否会有涉及双方隐私的录音流出。”
她把隐私这两个字音咬重了,彬彬有礼的腔调叫人很熟悉——这做派,从曾经的柏溪雪出现到如今的柏行渊,柏家真是盛产文明的流氓。
热茶递到了手中,言真回过神来,看见柏行渊望着她微笑。
他开口竟是极温和的语气:“溪雪真是喜欢你,金屋藏娇这么久,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我们会是旧相识。”
言真不知道她说的是言妍,还是她当家教的事,皮笑肉不笑抬了下嘴角,算作回答。又听见柏行渊问:“你们前阵子去日本,玩得还开心吗?”
他递过来一沓照片。竟全是她们在日本游玩的照片,画面中两人戴着口罩,在东京、大阪还有箱根街头,登对似情侣照。
拍挺好,如果这些照片不是偷拍的话,言真会花钱买的。
她语气讥讽:“很愉快,承蒙您关照。”
被偷拍这件事,言真并不意外,不如说,这些天来她行事如此高调,为的就是这一刻。
言真将照片拢好,轻轻推回柏行渊的办公桌:“柏先生,您有什么话,现在可以开门见山了。”
柏行渊却突然笑了起来:“戒备心真重啊。”
“我其实只是想看看你,言真,”他低声说,声音诚恳,好似他是她的长辈,“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在溪雪心里不一般,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跟在她身边的秘密情人,居然是你。”
“很意外吗?”
“也不算。当年你来柏家当家教。其实在你之前,溪雪已经气走了好几任老师。但她唯独没有赶走你。”
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柏行渊低低地笑了一笑:“你不知道你把她管得有多老实,整个柏家,做梦都没想过,柏大小姐有朝一日会在下午三点准时进书房。”
“我还记得有一天下午,我走过书房,你大概是在念课文,头也不抬,低头很专注的样子,而溪雪坐在旁边,看着你发呆。”
“我那时已经谈几段恋爱,看见溪雪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这妹妹算是完了。”
言真打断他:“柏先生,您有话就直说吧。”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难怪溪雪栽你身上这么多年,”柏行渊并没有被她打乱节奏,“17年你辞职后,她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得更厉害了,几乎到了我都要看不下去的程度,我爸一怒之下停了她一张信用卡,两人因此大吵一架。”
“当然最后我爸还是心软了,毕竟谁舍得最宠爱的小女儿受苦呢?我宽慰他,说溪雪只是刚好叛逆期,需要有同龄的朋友,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也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和那些富二代鬼混。”
言真反问:“柏先生,您这话,好像您不是富二代似的?”
“人生而不同,我相信区分人的应是品行而非财富,”柏行渊坦然地说,“所以溪雪喜欢你。你走了之后,溪雪常常半夜从酒吧喝得醉醺醺回来,把她妈气得不行,但我知道她是因为你走了伤心——哪怕那时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听起来我和柏小姐真是难得有情人。柏先生特意约见我,是要送婚礼祝福吗?”
“哎,言记者真是好利的一张嘴,”柏行渊笑,“其实我原来也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儿,溪雪喜欢女孩子,这件事我们很早就知道了,不如说和你在一起,总比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要好。”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之中有一些误会,而溪雪还不知道,”他望着言真,几乎要望进她的眼睛里,“作为她的哥哥,我有义务解决。”
“……什么事情?”
“言妍的事情,”他说,终于切入正题,“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言真与他深深对视,听见柏行渊不紧不慢地说:“你想见我,大概是已经见过了楚露,她告诉你柏家同言妍的事有干系。”
“柏先生要为妹妹的感情当说客?”
“我想这么说,然而并非如此,”柏行渊慢条斯理地说,“溪雪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最好,如果不能,感情的事也没必要强求。”
“我最关心的其实是你。”
“我?”
“是你,言真。言妍当年的事闹多大,你也知道,而你是言妍的姐姐,我呢,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我们都清楚如今的舆论环境,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躲得过媒体的狗鼻子,所以我觉得,不能放任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否则对你、对柏家、还有对溪雪都不好。”
“误会?”言真轻笑,“所以柏先生您是觉得,言妍的事情,和柏家没有干系。”
柏行渊却说:“我没有这样这样认为。”
“楚露是不是和你说,她和言妍是不小心去了那个酒局,然后又不小心得罪了我,所以言妍才惹祸上身。”
言真沉默地点头。
“笑话,”他大笑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小心?”
“让我来告诉你吧,言妍之所以会参加酒局,就是楚露举荐的——楚露是不是和你说,她当年只是太害怕了,所以才想拉个朋友壮胆?”
“真可怜,你和言妍大概是一样被她骗了,”柏行渊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我还记得,那个酒局是一带一的形式,没被邀请的人,想要参加,必须要举荐‘资源’过来。”
“我必须和你道歉,这样的酒局,的确非常轻浮,我那时也只是为了朋友接风洗尘,架不住起哄才组的局。但无论如何,这是现代社会,我们也不是什么强抢民女的地头蛇,喝酒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没这意思的人,完全没必要来。”
“我猜,言妍大概是不知道这个规则,真以为自己是陪小姐妹壮胆的呢,”柏行渊目含怜悯,“后来出的事儿我也记得,确实是有人做了动手动脚的事情,言妍气不过,替对方出了头。”
“但是,楚露有没有告诉你,让言妍出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本人?”
他慢悠悠道:“一定是没有,是不是?”
“什么不小心?楚露一开始就此冲着攀门道来的,只不过后来没看上那个男人罢了。这种人我看得太多了,”他漠然地说,“事到临头,心比天高,觉得价格不划算,反手就把同伴卖了当枪使。”
柏行渊同情地看她:“摊上这样的朋友,言妍真可怜。”
言真沉默,片刻之后,缓缓道:“所以,柏先生您并不打算否认,之后发生的事情,有柏家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