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从来可是只有别人为她的美貌神魂颠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在这时候矜持起来,看也不看言真,腾地站起了身。
就在刚才,酒店已经把她订的年夜饭送到了,黑西装的服务生还要给她介绍、布菜,她哪有那个心情听这啰嗦?
更别提卫生间的水声还在响,大小姐此刻领地意识高涨,更是不愿意让对方进门一步,礼貌地嗯嗯哦哦几声,就让对方麻溜地滚了。
所以现在,她摩拳擦掌,亲自张罗。酒店对vip客人的布置向来很周到,甚至还有小小一束鲜花作为见面礼。柏溪雪看也不看,径直将花丢到一边,掏出汤圆和饺子的打包盒。
“我去下饺子。”她很快乐地说。言真终于确信,柏溪雪真把这当过家家了。
……她现在开始担忧自己的厨房没上保险。
要不把她拦下来,自己把这饺子煮掉算了?
但很快,她又把这念头压抑住了——总不能次次柏溪雪都死缠烂打住过来,然后自己就提心吊胆地伺候她吧?
是时候让孩子成长了。她在心里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地说,转头走进房间吹头发。
但刚走几步,她就开始放不下心来,忍不住又探出头问:“你知道煤气灶怎么用吧?往左关火往右开火。”
“知道啦。”
“锅要放水哦!不要干烧。”
“嗯嗯!”
“抽油烟机开了吗?”
滴。小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开机的声音:“开啦开啦!”
言真终于安心地打开了吹风筒,只是风刚刚把头发吹起来,她忽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饺子先下一半,别一锅煮糊了啊,还有煮得时候记得搅一下,不然粘锅的话会破——”
“言真你好啰嗦!”
柏溪雪彻底发飙了,气冲冲的声音从厨房一路飙进言真耳朵:“煮个饺子我还不会吗!”
言真被她凶得缩了回去。
好吧。她心虚地抓了抓头发,自己好像是有点太聒噪了。毕竟大小姐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倒也不笨,清水煮一锅饺子,应该也不是多难的事。
……吧?
现实很快给了言真惨痛的一击。
柏溪雪煮的饺子,通通都破了皮儿。白水变成一锅黏糊糊面汤,混着煮散了的馅料,异彩纷呈,看起来和言真的表情一样精彩。
言真:“……你怎么煮的。”
柏溪雪:“……用水煮的。”
两人沉默,共对一锅枉死的饺子。言真思索,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煮的时候一直开大火,而且没掀开看锅盖?”
柏溪雪很茫然地抬头:“为什么要开锅盖啊?”
她理直气壮地说:“那水烧得那么沸,咕嘟咕嘟的,万一烫伤我怎么办!”
言真崩溃:“不开盖,会把饺子皮焖烂啊!”
“那你刚才又不告诉我!”
——那不是还没交待到这步就被嫌弃多嘴了吗!
言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在很快,她又把这口气压下去了。
算了。大过年的没必要打孩子。家和万事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看着满脸写着委屈的柏溪雪,长长地叹息一声:“没关系,我来——”
“我来教你煮。”
她本想说我来煮算了,但想想还是觉得不要扫柏溪雪的兴。大小姐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回对新鲜玩意儿感兴趣。
现在她觉得让柏溪雪饺子只下一半的决定真是英明神武。言真站在柏溪雪身边,指点她先把饺子残骸捞起来倒了,然后重新换一锅水。
金娇玉贵的大小姐此刻眉眼乖巧,很听话地就把水给倒了。
看她夹起尾巴的模样,言真的火也烧不起来了,只能温声说:“这种师傅现包的饺子,要等水烧开再下,水里可以先下一点盐。”
柏溪雪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小勺:“为什么要先加盐?”
这问题倒是把言真问倒了,犹豫了一下,她说:“为了入味吧?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家里人教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呢。
言真不说话了。柏溪雪把盐洒下去,默默往言真的方向挨得近了点。
两个人的肩膀轻轻碰了碰。柏溪雪目视着前方,看水慢慢咕嘟咕嘟烧了起来,听见言真声音:“现在可以下饺子了。”
她按照言真的叮嘱,小心地转中火,筷子轻轻搅动防止粘锅,又听见言真说:“盛一碗凉水。”
她照做,接了碗冷水,扬手就要倒。
“等下等下,”言真赶紧把她拦住,“水得分三次倒,让饺子汤沸腾三次。”
柏溪雪乖乖照做。这次的饺子终于比上次成功得多。她静静地看水沸腾着,一个个小鹅般白白胖胖的饺子浮了起来,热气和香味洋溢在整个厨房,蒸腾得两个人的呼吸和视野都有些微微湿润。
春晚开始了,熟悉的声音和开场旋律,缓缓浮动在空气中,梦境般将二人笼罩。
柏溪雪的心忽然变得很软。
这幸福就像偷来的一样。她垂下的手悄悄勾了勾言真的手指,小声问:“是不是可以盛起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一个转瞬即逝的美梦。
言真似乎也有些出神,柏溪雪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嗯,对,是啊,该盛起来了。”
两碗热腾腾的饺子挨在一起。
饭桌很小,两个身高腿长的女人坐在一起,腿总是打架。她们俩人干脆把饭菜都端到小茶几上,盘腿坐在毯子上边看边吃。
中途言真还在偷偷看手机,柏溪雪一看就知道她在回工作消息,忍不住把眉头皱起来:“现在还有人上班?”
言真摇摇头:“生病几天的消息,之前在发烧都没倒出空看,现在翻翻有没有什么需要回的。”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柏溪雪满意。她又想起言真累倒的模样,又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喂,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当这个记者不可啊?”
言真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柏溪雪。
柏溪雪的目光没有退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其实她有这个困惑很久了。言真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永远在兢兢业业上班、辛辛苦苦挤地铁,就算她说过平时她不在,言真也可以住她的房子。但她次次来y城,还是得把言真从这破出租屋里揪出来。
她曾以为言真是厌恶她,所以才这么斩钉截铁地与她划清界限。为此她曾恼羞成怒,铁了心要报复。
但是今天,她看见言真站在小厨房里,用那样朦胧温柔的神色,挽起袖子给她盛一碗汤,柏溪雪又觉得,答案或许不一样。
她可以等到那个不一样的答案吗?于是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言真,等她的回答。
然后,她听到言真轻轻笑了一下。
“你觉得世界上会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吗?”
柏溪雪没想到她会收到一个疑问句,下意识就想要摇头。但脑袋刚扬起来,很快就想起什么,赶紧狠狠点头:“当然有。”
她信誓旦旦地说,语气像小学生被老师抽背课文。
言真被她语气中这种虚伪的信念感逗笑了。
“确实有,”她柔声说,主动把柏溪雪想说的挑明了,“但是很少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钱不能买来健康,但能买到最先进的医疗,钱不能买来爱,但能收买最死心塌地的忠诚。”
“你知道这顿饭要多少钱吗?”她点一点桌上的碗碟。
“啊?”柏溪雪愣愣地看着言真——她当然不知道,她所有的消费,柏溪雪基本只要签账单就够了。
于是言真柔声说:“那我还有言妍住的特需病房,费用都不能走医保,你付了这么多年帐,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柏溪雪当然不知道,这些钱和她买个包、买匹马、买个酒庄的钱相比,全都算不上什么。
言真笑着看她,毫不意外地看见柏溪雪眼里的困惑,轻轻说:“但是我需要知道这些多少钱。”
大概是她也被今夜这种梦境般的气氛感染,声音飘忽,第一次吐露心声:“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算得上一掷千金,那么多贵重的礼物,都堆在我家里。”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爱给自己找苦吃的人,舒适优渥的生活,如果可以心安理得地过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我也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你给我的东西太多、太好了。如果没有你,它们将是我这个阶级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很害怕。人的物欲是很容易被滋养的,那么多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奢侈品,那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一旦我过惯了,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吧。”
她笑,低头看自己的手:“如果在那之后,你终于玩腻了,决定和我提分手,那我会变成什么样?”
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世上有多少人的堕落,就从贪嗔痴的一步步滋养开始?言真看着柏溪雪,她相信柏溪雪已经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