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言真伸了个懒腰,慢慢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昏暗房间里照亮她的脸庞。
  然后,她的脸刷一下白了。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言真你究竟在干什么?】
  哈哈,言真拿着手机满怀乐观地想。还伤什么春悲什么秋。
  这下饭碗不保咯。
  第17章我没看过,平坦山丘,怎么触碰,开花沼泽。
  言真回复消息的时候,柏溪雪正在做指甲。
  她自然没有将指甲留长的习惯,不过是日常护理,将指甲盖上自然生长的竖纹细细磨平,再涂亮油,营造出镜头下无死角的剔透纤巧。
  有时柏溪雪觉得艺人就像手指甲,千般打磨万般修剪,还要在公众面前笑称天然潇洒,自成风流。
  护理师埋头,又小心翼翼剪下一弯薄薄细细的透明月牙,从指尖坠落,像猫的尖牙。
  手机震动,柏溪雪撇过去,看见是言真名字,又把眼睛移回来。
  她嘴唇一动,吹气般懒懒吐出一个字。
  “过。”
  却是对着面前的工作人员说。
  酒店房间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工作人员正推着一架一架的衣服,忙忙碌碌地进出。
  这些都是提前选好,供柏溪雪挑选红毯妆造的礼服。
  锦衣华服,琳琅满目,一袭袭捧出来,每一件都在秀场战绩斐然。
  选衣服的人却莫名眼光挑剔,看高定如买菜,长萝卜短茄子,通通撂牌子赐花。
  也不知道这位主儿今天又抽了什么风。
  团队正在和这个高奢品牌谈代言,眼瞅着只差临门一脚了,谁都想不明白,这大小姐怎么忽然开始浑身不对付。
  助理急得嘴角冒泡,求助的目光不住落到经纪人身上。
  ——经纪人名叫张仪,圈内人称张姐。
  一个放在圈子里就像小红小明一样土气名字。但在这个merlin、andy、samantha满地跑的娱乐圈,能做到谈起“张姐”无人不晓,便可知她道行深浅。
  “咳咳。”
  于是张仪清嗓,正要开口。柏溪雪却在这时忽然懒洋洋一歪,又拿起手机。
  估摸着自己已经晾了对面大半个小时,她终于放心地点开了对话框。
  却是两条语音消息。
  【silence:我刚刚睡着了……好困,也不知怎么的就呼呼大睡了一个下午……】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平时少见的含糊,仿佛是脸颊仍然陷在枕头里。
  或许也因为这个,言真说话比平时直接很多。柏溪雪听见她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又继续说。
  【silence: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的消息,因为我本来想着你忽然有事走了,我请假了又没有地方去,所以就干脆在家睡觉了……】
  懒散的声音打着漩,轻轻沙沙地流淌进耳朵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嘴巴明明在道歉,语气听起来却是撒娇。
  抱怨她放了自己鸽子,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百无聊赖,只好睡觉度日。
  真好笑。
  柏溪雪眉眼不动,只静静退出语音,又点开言真发来的照片。
  是一张半个小时前的自拍。
  相当灾难的画面——她高价豢养的金丝雀此刻又躺在那破出租屋的床上。
  柏溪雪看一眼,都觉要灰尘过敏。
  房间里没开灯。大概是不小心启动了自动闪光灯,她眼睛被闪得眯了起来,整张脸皱成一团,头发蓬乱,连脸颊上被子压出来的红痕也一清二楚,好像忽然被查寝的女大学生。
  【silence:现在的天空很好看,所以发给你。】
  在她背后,窗户露出大片天空。
  如同倾倒颜料,浓郁的普鲁士蓝在窗棂上流淌。
  柏溪雪想起某位画家的蓝色时期,最廉价的颜色,涂抹出最大片深沉浓郁的色泽。
  【silence:不知道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张仪惊骇地看着自己艺人嘴角,忽然浮现出一缕幽魂般可疑的笑意。
  应该只是幻觉。
  因为下一秒,那笑意又消失了,柏溪雪抬起头,还是那副懒懒的语气:“就这件吧。”
  已经准备拉第四架衣服进来的工作人员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取下礼服,还不忘给张仪递来一个感激眼神——不愧是张姐!
  张姐只觉得头痛。
  柏溪雪可不管她,她站起身来,任由造型师在自己身上比划尺寸,目光已经落向窗外海湾。
  一轮明月正从海面升起,目之所及遍是清辉盈盈,皎洁无方。
  还有哪里的天空,能比顶配海景套房的落地窗外更昂贵,更美丽?
  柏溪雪垂下眼睛,不说话。
  等到和造型师敲定妆造,她才重新拿起手机,惜字如金地回。
  【不下雪:你拍得丑死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按下保存键。
  这次言真秒回。
  【silence:这张呢?】
  非常端正的自拍,站在狭小厨房里,言真围着围裙,满脸认真看着镜头。
  她甚至找好了光线角度,微微仰起脸,让灯光均匀地照亮面庞,背景的小锅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一种陌生的、温馨的,家一样的感觉。
  柏溪雪发现自己盯着言真的围裙出神。宽宽大大的塑胶围裙,尼龙带子潦草地系在脖子上,配上手里锅铲,看起来非常的……勤劳能干,艰苦朴素。
  她莫名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真是饿了。字面意义。
  【不下雪:丑】
  言真给她回了个小猫哭哭的表情。
  【不下雪:这个猫也丑。】
  ……言真真想给她脑瓜子来一下。
  但是不能。天大地大,老板最大。她忍气吞声,正想给柏溪雪找一个话题,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老板二号:锅里煮了什么?】
  言真掀开锅盖给她拍照,一锅雪白面条,卧了一个荷包蛋和一把青菜。
  其实她中午吃得也是一样的面,但睡了一觉之后,面条已经泡烂肿胀,成为一锅面糊。
  任何东西泡久了都是不堪入目,面条是,感情是,就算奥菲莉亚下凡也难以避免。
  她干脆把面倒掉。
  【silence:随便下了点面条吃】
  【老板二号:本来没吃饭挺饿的,看到你这锅又饱了】
  【silence:?】
  【silence:怎么还没吃饭?】
  毫无意外地收获了关心。
  张方正在指挥衣服撤场,一抬起头,感觉自己艺人脸上又有一抹涟漪似的笑,从嘴边漾过。
  等她定睛细看,却只看到柏溪雪冷冷的脸。
  ——高定礼服尺寸特殊,所以即便是女明星,试尺寸的时候也不能吃晚饭。
  柏溪雪正要打字回复,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像报备,于是再次惜字如金。
  【不下雪:不想吃】
  撂下三个字,她满意地把手机一扔,吃沙拉叶子去了。
  却没想到,吃饭中途,手机又震动。
  她拿起手机,发现是母亲顾漪的消息。
  倒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些家长里短。贵妇人朴素的生活,不过是被老公养着,买几个包又买几只股票,再和老姐妹喝喝下午茶。
  顾漪和她絮絮地聊,问她最近的感情生活,有没有遇上什么心仪的男孩子。她年轻是端庄名门闺秀,因此又叮嘱柏溪雪,要多多注重名声,娱乐圈太乱,凤凰和野鸡混久了,也不好嫁人。
  于是柏溪雪又听她刻薄了几个和她老公儿子有交集的女星,其中不乏最近风头正劲的小花。
  要我说,她们长得还不如你呢。最后,顾漪如此结论。
  柏溪雪觉得有些好笑。
  她明白顾漪的意思。她的母亲对自己有一种病态式的爱恋,人人都说她长得像顾漪年轻的时候。
  于是她一次次从母亲的赞美中感受,感受顾漪端详她如端详一副完美的、待价而沽的珠宝,又用目光透过她脸庞,爱抚自己一去不复返的芳华。
  柏溪雪知道。在九岁目睹父亲出轨之后,她在一次争吵里知道,自己出生那年,顾漪和柏正言感情正濒临破裂。
  她的出生,是一个挽留的手段。
  但她也知道顾漪没有办法。
  ——她会什么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漂漂亮亮长大,嫁给当年生意场上产业新贵,又是珠联璧合、锦上添花。
  前半辈子过得太顺利了,当然,现在的事儿,在贵妇圈子也不算什么坎坷。
  毕竟,维护一段关系永远比打破一段关系成本更低。
  然而柏溪雪终究是对顾漪不忍。
  于是她又“嗯嗯”地敷衍了顾漪几句,夸她养的马眼光独到,顾漪果然非常开心,又给柏溪雪拍了几个新买的包。
  沙拉碟里细碎马赛克拼成的h 和照片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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